如果你找一人来作画，画的名字叫《一条路》，此人大概率要给路两边画上树的。王何驻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人们总是把路放在树与树之间？据一些哲学书籍所述，这种“林中路”，象征着人对世界真理的探索，把人置于光影斑驳的诸多可能性之中，如此云云。

王何驻喜欢用通俗具体的语言和事实解释问题，所以没太能立刻感受到其中的玄妙意境，但是她还是能理解一些说法的，比如，“林中路”之所以成为人类的共同印象，是因为人类用斧子在密林中开辟道路时留下了基因记忆。

她曾试图和金乌讨论这个问题，却激怒了祂。

“你们总想着砍树，砍树，你们把树砍了，你们有路了，我们上哪呆着！”

金乌气得跺了两脚。这“两脚”不是记的次数，而是切实的两只脚。祂有三只脚，平时爱把其中一只脚收起来，藏进腹部的羽毛中，现在却把那脚也伸出来跺了。祂想到颛顼下令截断通天之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建木，忍不住生气。

“你可以选择木制的笼子，”王何驻提出了积极的解决方案，建议金乌苦中作乐，“好了，我要去上课，闲得没事干帮我抢下火车票，你手，嗯，脚快。”

“……”金乌沉默了一下，张开双翅，大声宣布：“你实实在在得罪了我，我彻彻底底地恨上了你。

你以为你得到的是谁的恨？是一个天神的恨！

作为惩罚，我要把你的面包全都吃掉！”

“记得抢硬卧的，软卧太贵，硬座受不了。”王何驻无视掉了金乌的宣战，只交代祂买票。

王何驻上完课回到租房，发现床底下的一整箱面包都没了。金乌假装睡着，又偷偷睁开眼，观察着她的神色，却见她没什么反应。

金乌不知道，那箱面包已经过期了，王何驻忘了丢。

“怎么办呀！”护林员长吁短叹，打断了王何驻的思考。他和赵尔雅聊着天，王何驻跟在后面。他们一行走在树林间的小路上，约莫过去了十几分钟。

这位护林员已经说过很多次“怎么办呀”，“萨满死了，雪六不管；‘风二’若来，怎么办呀”，一路上谈的最多的就是这类话题。

赵尔雅安慰着护林员，耐心地陪他东拉西扯。王何驻没有插嘴，只打量着山路周围的白桦与冷杉，这里的树非常高，似乎都想触摸天穹。他们铭记着着托举生命的许诺，只是现在还是寒冬。

他们一路走着，遇到一个木栅栏，护林员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个，开了锁，然后把门推开，侧身让出路来。

“前面的路，可得小心着走，如果迷了方向，还得我来找。不要踩着树苗，也别惊了动物，”护林员说道，“我要回家吃饭，再见。”

王何驻跟着赵尔雅，告别了护林员，继续往山上走。这里的树更多，被风或者雪截断的树枝倒在雪地里

“我们要去哪？”王何驻问道，她的帽子边沿结了霜花。

“过去猎人为了捕猎，在这里搭了一间木屋，那屋子后来改造过很多次，供不便走夜路下山的人歇脚。当年重修神庙的那几个工人，也住过那屋。现在那里还留着工人施工的工具，包括锤子。”赵尔雅解释道，她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王何驻。

“那些参与改造神庙却失踪的工人，后来没有任何线索吗？”王何驻接过矿泉水，发现瓶中的水结了冰。她还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却咽下些碎冰沙。

“没有，一共四个人，都没了踪迹。刚刚那位护林员，也和工人们一起吃过酒，他说这些工人曾经抱怨夜晚总听到婴儿的啼哭。”

“雪六之前的那位神，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祂不许人们唤祂的名字，谁若是坏了规矩，就会遭殃，所以就算有人知道了，也没法说，久而久之，就都不知道了。没有名字，又上哪了解祂的来历。”

“那祂有什么事迹，让人们尊祂为神。”

“这个……也不知道。也许只是这村里的人觉得他们需要一个神，于是就有了神。人总是会遇到一些自己暂时无法摆平的麻烦的，如果神无所不能，那祂也能解开这些难题，人们便拜祂。看到那座屋子了吗？我们到了。”

王何驻顺着赵尔雅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银白色的冷杉树下立着一间木屋，冷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其上的积雪滚落到屋顶上，因为屋顶的坡度，又坠了下来，在屋周围聚起了小小的雪堆。屋门罩了厚厚的防风布，没有锁，护林员偶尔也会将巡林的工具暂时存放在里头。

屋内分两间，入口一间放着一张桌子，四排长凳，都落了灰，一盏煤油灯放在桌上，油灯已经很久没用了，屋内十分昏暗。左转进去起居室，有一扇窗，窗前放着一张桌子，曾经刷在上面刷的漆全掉了，露出树眼纹路。桌两边分别贴墙放着两张炕，王何驻可以想象住在这里的人坐在炕上聊天的场景。

两炕间的空间格外狭窄，却安了个小火炉，里面只剩一些炭灰，火炉上是薄薄的铁丝网格垫，可以用来烤热冻成石头的干粮。

王何驻翻开抽屉，见到了工具箱，箱里有卷尺、凿子种种，也放着一个羊角锤。

她拿起羊角锤，尝试挥了一下，那锤头却从腐朽的木手柄处脱落，划出弧线，砸在小灶上，灶上的铁丝网格垫被这一撞，击落在地，锤头咕噜滚入炭火之里。王何驻呆住了。

“这里有锤子。”赵尔雅的声音自入口处传来。

王何驻寻声出了里屋，才发现外间还有个储物室，赵尔雅站在门边，指着屋内角落放着的一把八角锤。这锤子看着相当有年头，应该比那羊角锤还老。

“这把锤子可有个传说，”赵尔雅说道，

“当年有位石匠在这座山献上贡品，请求为神立像。神应允了，特地现了真身。石匠照着他的样子，运斧如风，挥锤若雨，凿石成像，那神像自他手下诞生，毫发毕现，栩栩如生。神却不满意，要求重造。石匠修了许多遍，都没法做出神认可的神像。在他看来，自己已经雕得十分贴近他看到的神的形象了，神却说，这些都不是祂的样子。

石匠找了师父，师父告诉他，既然神拒绝了按照现在的模样造的像，你就跟着心里所想的神应该有的模样，去塑祂的形。于是石匠照做了，那神看了，果真承认了这座神像。

‘吾已抛弃过去，亦不肯接受当下。你塑的像，既不同于曾经的我，也有别于现在的我，便用它来代我吧。’

石匠造了令神明满意的像，神问石匠希望从祂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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