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流浪笔记》
直至下午四点左右,雨停了,韩竞说:“走吧,我们去买海鲜。”
叶满转头看他:“不去了吧。”
他对精力显然已经被等待消耗很多,又因为心理落差,整个人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去露营了,点外卖吧。”他没精打采地说:“中秋没有月亮。”
韩竞:“有没有月亮我们都得吃这顿烧烤,我们为这个来的。”
叶满不想让韩竞的中秋不高兴,勉强说:“好吧。”
东兴靠海,海鲜市场上有很多种类的东西叶满见也没见过。
对食物的期待让他慢慢回血,跟在韩竞身后搬东西,眼睛不停盯着巨大的螃蟹和种类繁杂的鱿鱼看。
韩竞转头没看见他,热闹的海鲜市场里也没他的影子。
他沿着来路去找,先看见一只摇尾巴的小白狗,然后看到在一个摊位前蹲着的叶满,他瘦削的手指贴着玻璃缸的外壁,通氧的玻璃缸里从底部咕噜咕噜翻出白色的泡泡,蓝色的玻璃里,游着几只虾。
叶满那双圆圆的眼睛就盯着那几只虾,像一个孩子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眼睛明亮清澈。
这里只是海鲜市场,可又像一个大型海族馆,种类极丰富。
“想吃皮皮虾?”韩竞跟老板说:“买一只,要最大的那个。”
叶满仰头看他:“这是皮皮虾吗?它好像有三四十厘米。”
韩竞:“斑琴虾蛄,长在热带沿海地区。”
他手上已经提了一堆两个人根本吃不完的海鲜,叶满小声说:“够了吧……”
韩竞:“再买点肉和青菜,找个地方加工。”
出了海鲜市场,两个人找了家烧烤店加工,叶满站在厨房门口,看到烤得滋滋响的烧烤被厨师淋上了一勺椰浆。
烧烤香料除却平常的那些,还有一些叶满没见过的奇特香料,越南香菜味道辛香,有些类似薄荷的清凉感,很适合海鲜烧烤去腥。
沿海公路很长很长,海岸线绵长、没有尽头,像深蓝色的文艺电影世界。
两个人开着车沿着走,一直开到了一个蓝色的小渔村。
白色灯塔在海洋中起起伏伏,雪白浪花堆上直插入水中的陆地,把世界拍得轻轻晃。
叶满趴在车窗向外看,后座上,韩奇奇也趴着车窗往外看,一人一小狗,眼睛都睁得很大。
这里没有游客,一路上也没车,这意味着这个海
边村子几乎没有人来。
远处白色的房屋在蔚蓝背景下干净得纤尘不染,有些渔船停在水边。
韩竞把车停在了离村子更远的地方,这里只有他们。
海风吹着后备箱上悬挂的户外灯摇摇晃晃,叶满半坐在酷路泽宽敞的车尾,记好今天的账。
帐篷已经搭好,烧烤架支了起来,韩竞半成品放上去。
叶满低头写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七年中秋,我和韩竞还有小狗,要喝很多酒,吃很多好吃的。”
他在朋友圈更新了这样一条,还有大海帐篷食物与酒。
他拍照很漂亮,越来越有氛围感,幸福感好像是可以营造出来的。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忽然看见了月亮。
再仔细看,其实一个球形的暖玉色灯固定在帐篷前。
他走回去,问韩竞:“你什么时候买了个灯?”
韩竞随手拆着打包袋:“在南宁的时候买的,最近天不好,以防你看不见月亮。”
叶满怔住。
他没想到有人会特意为自己做这种事,原来善意与偏爱流向自己时,是会让人忽然爱这个世界的。
他以前也擅自做过这种傻事,很多次。比如朋友随口说一句喜欢什么游戏机,他为了哄人开心去买来,然后假装不经意送给他,让别人开心。
比如某个平常的日子,他给朋友买奶茶点外卖,让别人感到被惦记的惊喜。
他从不送自己惊喜,送出去那些,很多他自己都不舍得买、没拥有过。
事实上,别人并不会有他期待那样的快乐,因为别人不缺爱,他的爱流去了不缺爱的人手上,自己却没有体验过。
他坐在帐篷里面,仰头看那个圆滚滚的“月亮”。
韩竞固定得很牢靠,视觉错觉里,它就那样悬挂在深蓝色海平面上、穹苍下。
“张嘴。”
叶满没反应过来时,嘴里被塞了一大口虾膏。
他的目光呆呆跟着韩竞,男人只是随手投喂,又转头继续翻着架上的烧烤。
露营地沙滩沙子细软,假如用显微镜放大万倍看,广西的沙子绝对是全国范围的丰富多彩。
叶满的白色户外鞋踩过沙子,走到韩竞身后。
“哥。”他软绵绵地叫他。
韩竞应了声:“饿了?”
叶满心潮一直翻涌着,就像不远处海潮起伏又退却。
“不饿。”他并排站着,低头跟他一起烤。
韩竞转头看他两眼叶满挺沉默的却一直跟在他身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像一只小狗让人心软得要命。
韩竞把手上的串给他:“韩奇奇的罐头去喂它吧。”
“啊……”叶满茫然地接过来下意识啃了一小口有点焦香。
韩竞挑眉问:“好吃?”
叶满这才反应过来顿觉尴尬:“还、还好。”
觉得丢人他没敢看韩竞直接蹲下了。
韩奇奇这只小狗眼里只有叶满吃着烤过的狗罐头觉得特别心满意足。
它的角度是觉得自己和主人吃一样的食物了是一只地位很高的小狗。
开开心心吃完它又跑去沙滩玩。
美味的烧烤香气被海风吹去了四面八方中间的帐篷天厅下两个人已经开始吃中秋夜的团圆饭。
一桌子的海鲜和烧烤还有月饼。
叶满酒量不好可今天他特别馋酒。
塞了满嘴的虾肉把就当水喝咽下去再继续吃。
他挨着韩竞坐
月亮没出来但那盏灯也很亮把沙滩照得明亮温暖它真像自己昨天梦里那一轮月亮。
“开心吗?”韩竞粗粝的指腹擦过他的唇角那双深邃的、异域的眼睛望着他沉稳温柔。
叶满眼前的世界一直在晃看不太清韩竞的脸。
他用力点头想要拿起酒拿了个空。
韩竞:“车里有吉他唱会儿歌?”
这是个没有娱乐的地方远离城市一面海洋一面天空。
耳边的海浪声好像是大自然的共同演奏。
叶满抱着酒看韩竞拨弄吉他语速慢而柔软:“你在你的民宿里也会这样唱给别人听吗?”
韩竞:“偶尔。”
叶满笃定:“那你一定每天都收到很多喜欢。”
韩竞:“路上的喜欢经常是一时脑热来得猛也去得快。”
叶满直直看他:“你有很多来得猛的时候吗?”
韩竞不闪不避回视坦坦荡荡说:“没有。”
叶满明显放心一点抬手摸摸那把吉他说:“那些人聚在一起唱歌抱着一把吉他就能变得很酷、不孤独、很耀眼。我羡慕他们的浪漫可很害怕进入那样的场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韩竞:“你只是不喜欢那种场合。”
“我就是……自卑。”叶满试图描述:“大家又年轻又漂亮
我像一个笨拙地小猪羔跑进了人群,坐在那里面装人,对坐在最中央的人类充满敬畏。”
韩竞向他伸出手,骨节匀称的手掌摊开在他面前,叶满犹豫一会儿,把猪蹄子握了上去。
韩竞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身边。
“它就只是一个乐器,”他拉着叶满的手按在吉他弦上,说:“我教你。”
叶满摇头:“我五音不全,学不来的。”
他有些落寞地跟韩竞说:“小学音乐课唱歌,老师老是打我,因为我五音不全。”
韩竞皱眉:“是五音不全还是不敢开口?”
“是五音不全。我以前的朋友都说我唱歌跑调,一唱他们就捂耳朵。”叶满摸着吉他,海风浮动他散落的碎发,低声说:“小时候老师会让接歌,轮流那样,那是我最害怕的时候,我那会儿只能唱一首不跑调,所以一直重复那一个,所以开口每次同学都很烦,老师也无语地出门抽烟,听也不听了。”
韩竞慢慢把他半环抱进怀里,问:“那是哪首歌?”
“一个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奇奇颗颗历险记》,”叶满扭头看他,那张俊脸近在咫尺:“你看过吗?两个小恐龙的历险记。”
韩竞摇头:“我听听。”
叶满很多年不唱歌了,他开口唱歌从来约等于被嘲笑。
但是在韩竞面前应该没关系,他没嘲笑过自己。
他喝得有点醉了,胆子也大了一点,又想起被他藏进时光里,救了他无数次的歌,虽然不太好听,但却是唯一他不会走调儿的歌。
“有繁星……”
他轻轻开口,却忽然哑了。
他看向夜色里的海洋,浪花卷着雪一遍遍拍上岸,醉意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随着海浪翻滚。
小时候他一遍遍唱这首歌的时候,想象不了自己会在这么遥远的地方重新提起。
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他柔软又有些吐字不清的声音,哼唱起了童年的歌谣。
那个坐在海边的小男孩儿,轻轻张口……
“有繁星、在天空、忽现忽隐……”
有月影、在水面、漂流不定。
……
他深吸一口气,边擦着脸上的眼泪,边轻轻唱着:“在黑夜孤单的一点微光,不在乎谁看到我在发亮……”
海风吹动着那轮“月亮”,在浩瀚海洋上,是唯一能看到的光。
“风吹起满天云有不同方向,再多苦再多痛我仍要
……飞翔……
他哭得太厉害了,几乎无法继续下去,磕磕绊绊地继续:“多年后、回望那、远去的风景……
「那些歌,还有梦,仍在风中飘荡。
用泪水泼响那、生命的铃。
心中的花在脚下,已悄悄绽放……」
那个孩子唱着,仰头看向天空。
余声渐渐消失,海面起伏,世界寂静。
叶满慢慢蜷缩起来,满口咸涩。
韩竞低低说:“真好听。
叶满说:“你是第一个夸我唱歌好听的人。
韩奇奇小爪子趴在他的腿上,舔他脸上的泪,户外灯的光将它的影子放大几倍,像一只小霸王龙。
叶满摸摸它的脑袋,把它搂进怀里。
海边有些凉,烧烤的炭还燃着红彤彤的火焰,熏出的雾气将人拢在烟火里。
韩竞递给他纸巾,双臂环过他的身体,拨弄起了琴弦。
是他刚刚唱过那首歌,他只唱了一遍,韩竞就记住了。
“我教你弹,
叶满垂眸看着那把吉他,迟迟没动作。
直至一双虚幻的小手握住他的双手,用力抬起,轻轻放下,放在了琴弦上。
二十七岁中秋,他开始长出一些枝杈,没有去选择修剪,生命力持续生长。
蓝色海洋蔓过沙滩,长长孤独海岸线上某处亮着灯,叶满笨拙地拨动着琴弦,他最好的朋友丝毫没有不耐烦。
时间慢慢流淌着,但没人在意时间,他在没人在意里一点一点学着,婴儿学步一样。
烧烤炉的火始终亮着,暖洋洋,叶满赤着脚踩在沙滩上,挽起裤脚边喝酒边跳。
他罕见地开心和放松,酒精加剧了他的幸福感,他听着韩竞的吉他边跳边喝酒,举着酒杯敬海洋,还有海中的孤单白色灯塔。
“月亮光之外,他的身影自由又烂漫,醉过的蹒跚像舞步。
他的目光还是离不开韩竞的身上,他从未见过像韩竞这样光芒万丈的人,他像一个引路人,像坚韧又自由的江湖客,他骨子里其实是和谭英一模一样的人。
他不像叶满,卡在生活奇形怪状的缝隙里无法挣脱,他们总是自由随心,想做什么做什么,想爱谁就爱谁。
他隔着“月亮,又隔着海浪看他,觉得自己和他隔着千山万水。
有件事他一直清清楚楚,韩竞陪伴他的这段日子
里,没有说过任何让他难过的话,没有介入、插手过他的事,他始终教着他各种本事,引导着他,他不替叶满走路,而是鼓励胆小的叶满一点点有勇气往前走。
他说——小满,你往四面八方走,四面八方都是出路。
“小满。韩竞坐在椅子里叫他。
叶满向着他的方向跑过去,然后小狗一样蹲在他腿边,白皙脚趾上沾着细细的沙子。
“给你唱首歌,表白歌,仔细听,韩竞揉揉他凌乱的卷毛儿,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真的爱你,不管你信不信。
叶满没有吭声,就那么仰望着那个比他大九岁、运用浪漫熟练得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的男人。
吉他声响起时,叶满立刻就听出了这是哪首歌。
他喜欢老歌,喜欢老信件,喜欢厚重的时间。
那是刀郎的《喀什噶尔胡杨》,在叶满很小的时候就发行了,但在2004年同年发表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更被叶满熟悉,它更像是时光的旋律,一开口就把人拉回那个因为通讯不便捷,于是情感反而更真挚的年代。
那时候叶满还很小,但韩竞已经开始在这个社会上闯荡,西北的歌曲,西北的男人,在南方为他这个外地卷毛儿漂泊客唱起,海浪起伏不定,世界动荡倾斜,只有他们是安定的。
“从来没想过应该把你放在心中哪个地方。韩竞的声音低沉有厚度,吉他清唱也让人心头为震。
「你从来超乎我的想象……」
……
“就做朋友吧,做朋友长久。
“我想做你最好的朋友,像你和侯俊一样。
“做朋友不好吗?
……
“我叫韩竞,今年36,青海人。
“国道214,滇藏线在这个季节很美,你可以当做旅行,好好享受。
「我会默默的祈祷苍天造物对你用心……」
“没有人会想要找我。
“我会找你。
“我顺着那根毛线去找你,把你带回来。
“毛线会断。
“那你走的时候记得沿途留下记号,再小我也能看到。
“叶满,给我留记号,我保证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
韩竞深邃的眸子凝视趴在他膝盖上的叶满,启唇:“我也会仔仔细细找寻你几个世纪,在生命轮回中找到你。
“别乱跑,回去吧。
“
小满回来。”
“迷路了吗?”
“小满我爱你。”
眼泪砸到地上被沙子吸收。
叶满站起身走向大海继续喝自己的酒。
韩竞放下吉他赤脚走在沙滩上向他走去。
海水漫过脚背他走到面前看到那个总是不开心的青年在笑着明媚耀眼他本该这样。
叶满东倒西歪地扶住他的胳膊快乐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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