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的流浪笔记》
他觉得浑身发冷,甚至狠狠抖了一下,刚刚应激的恐惧感淡下去,波澜也渐渐停息。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像燃烧过的灰,他把指尖停留的黑色纸灰碾碎,然后静静看着指头,他的世界本不丰富的色彩开始慢慢褪了。
“为什么?”叶满没再看屏幕,低低地问道。
夜里河水不会停止流淌,哗啦啦的水声不知道去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他从来方向感都很弱。
姥姥:“他们都离家远,闯荡不容易。”
叶满“啊”了声,说:“我没意见。”
姥姥说:“你以后也少回来。”
叶满又说:“啊。”
妈妈哭着说:“叶满容易吗?他不也是在外面?”
姥爷狠狠地拍着桌子:“你是个外人,你嫁出去了,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残忍地跟叶满说:“你也不用觉得不满意,我们的钱爱给谁给谁,本来也没有你的份儿。”
叶满歪头看屏幕,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听得懂,也看不太清。
他用湿漉漉的手不停擦屏幕,试图把眼泪擦干净。
然后,他看着“房子是小女儿的”,笨拙地、磕绊地说:“没有我的。”
他还在乖乖记录。
好像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叶满好像哭了。”
“哭什么哭?”爸爸凶狠的咆哮声陡然爆发:“你再哭一个试试!一点骨气也没有,再哭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叶满吓得大脑空白。他们比着狠,用对叶满的残忍程度来比,叶满越是难过,他们越是得意。
一只手忽然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
叶满茫然的视线里,韩竞结束了视频通话。
他的手机上零散记了几个字,在切断视频通话后,他也关掉了手机。
他抬手,把叶满搂进了怀里。
叶满的下巴撑在他宽广的肩上,眼睛望着河对岸蔓延了半座山坡的震撼火光,星星红色飞扬去了天上,然后渐渐的冷成了黑灰。
有些落在水里,更少的飘到了叶满肩上。
都一样的,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都一样。
叶满的世界在他反复的挣扎、求生路上终于……完全褪去了颜色,成了一片灰。
“哥。”叶满的手没碰韩竞,他在流泪,但却笑出了声:“如果我**,你会不会给我点蜡烛?”
韩竞把他抱得更紧了点,他觉得自己但凡抱得轻一点
叶满的身体和灵魂就要分家了。
他的心气儿已经没了。
韩竞说:“你还很年轻。”
叶满没再说话他的身体因为韩竞的拥抱变得暖可只有贴在韩竞那一部分很暖他的四肢、后背都好像浸泡在冰冷河水里当韩竞离开胸口就也会冷没人能把泡在河水里的孩子捞起来因为那个孩子已经不想出来了。
直至河对岸的人影渐渐散了山里越来越冷冷到火星也消失黑暗里的世界变得孤独狭窄。
叶满轻轻推开韩竞的胸口用冰冷的手在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低头点燃。
他看着脚下黑色的河水无穷无尽地流着静静发了会儿呆。
烟燃过半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除了声音有点哑。
“韩竞。”叶满拍拍裤子上落的烟灰说:“咱俩散伙吧。”
韩竞转头看他深沉的夜里一点火光明灭叶满面无表情的脸像鬼魂一样木然。
“刚刚没听清”韩竞说:“你说什么?”
他这么说是想看看叶满的决心是不是能再说一次。
叶满没有丝毫犹豫这次看向韩竞平静地说:“咱俩散伙吧你走吧。”
韩竞没说话。
他的夜视力极好能在黑夜里观察叶满。
“真的”叶满说:“我有点累了想回出租屋睡觉哥对不起啊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值得交。”
可韩竞好像看见了另一个叶满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蜷缩着啜泣着祈求道:“韩竞别离开。”
“你走吧。”叶满继续平静地说着:“之前是我不懂事做了那些不是人的事儿让你在我身上费心了。”
“这一路走过来花了不少我记着帐呢都转给你多出来的补偿你的精神损失费。”
韩竞沉默地听着看着那个瘦削的青年用平淡无波无澜的语气说话。
“韩奇奇拜托给你了你不愿意养就给它找个好主人。”
叶满说完这些准备站起来。他边起身边说:“对不住哥真是对不住你。”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叶满的手。
叶满维持在半起身的姿势低头看向韩竞。
“别走。”韩竞说。
莫名其妙的叶满听到那俩字后
强烈的情绪冲垮了叶满搬搬扛扛勉强垒起来的鸡蛋壳子城墙鼻腔一阵一阵的酸
,他哭得像天崩地裂一样,边掉眼泪边哽咽:“你留**什么呢?韩竞,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正常。”
韩竞站起来,牵着他的手往车边走。
走到酷路泽边上,韩竞从车里拿出风衣,罩在了叶满肩上。
叶满浑身发着抖,哭得停不住,他抬手去摸风衣,整个人连同风衣都被裹进了韩竞的怀里。
韩竞太大了。
在这会儿的叶满眼里,他像个巨人一样,一米九出头的身高,结实宽阔的肩背,那双腿把他困在中间,叶满背靠着酷路泽,被韩竞**了。
“想散也得跟我走完这程。”他贴在叶满耳边,低低说:“更何况怎么就散了?因为什么就得散啊?”
叶满觉得自己已经沉进了那条河里,跟韩竞在一块儿的自己就像河里的水鬼,正把好人往里拖呢。
人家好好一人,凭什么就得受着自己的喜怒无常、情绪崩溃啊?
他使劲儿推韩竞,嗓子哑得吓人:“你不了解我,你要是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碰都不愿意碰我一下。”
韩竞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按在自个儿肩窝,说:“你那么看小我?”
叶满不是那意思,可他说不出话来。
韩竞垂着眸子,说:“咱俩认识了这么长时间,我不清楚你的过去,你也不好奇我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一个陌生人啊?”
叶满用力摇头。
韩竞:“连韩奇奇也不要了,你想回那个房子睡觉,是又想回去做那个地缚灵吗?”
叶满开始发抖,他觉得韩竞的话特别恐怖,他一遇到困难就想回去的地方,是他觉得最安全的退路,可也是最让他恐惧地方,他回去以后又是自己一个人,没工作没人说话,每天半梦半醒,半生半死。
压抑的咸湿呼吸里,身后河水刷刷流着,典型的喀斯特大山隐在浓黑夜色,一峰连着一峰,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的眸子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良久良久,他哭累了,趴在韩竞怀里,慢慢抬起头。
“哥……”
“我们做个游戏吧。”韩竞轻轻地说:“我们快到目的地了,明天准备好就进山,我们在那里交换秘密。”
“什么……”叶满茫然地问:“什么秘密?”
韩竞:“我们没相交的那些时空,里面的那些秘密。”
汹涌的情绪过去,灾后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空,叶满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线的风筝,飘在
天上,没有力量牵引,永远下不来。
他以前觉得姥姥是最后一个爱他的人了,就算那些爱的程度远远排在哥哥姐姐之后,但也有一点点,但其实是自己在自欺欺人。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爱叶满呢?
接下来几天,时雨时晴。
叶满这些日子都躺在酒店的床上休息,他想努力集中精神,可他脑子很笨很乱,浑身疼,没法动。
韩竞买东西回来,给他量了体温,是正常的,他只是动不了。
他甚至没力气说话,木然地转头,空茫茫的眼睛看着韩竞,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韩竞把温度计收好,掰开叶满的嘴,往里塞了个东西。
叶满渐渐感觉到巧克力的甜香在口腔蔓延,眼睛里慢慢有了一点活人气息。
“哥。”叶满含含糊糊说:“你干嘛去了?”
韩竞:“买户外用的东西。”
叶满说:“啊。”
韩竞:“趴下,捏捏背。”
叶满摇摇头,说:“算了。”
叶满像透明的一样,躺在那里像一个活着的尸体,没有半点救自己的想法。
韩竞已经意识到那个视频给叶满的打击绝对不只是糟糕原生家庭的一次寻常争吵。
叶满看着韩竞低下头,手摸进口袋里。
一把巧克力放在了叶满的床头,就像小朋友病了,得到安慰那样。
叶满歪头看那些巧克力,没有说话。
韩竞说:“趴下。”
叶满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半晌才翻身,趴在了床上。
韩竞的手捏在了他的背上,叶满渐渐感到了疼,身体的感知力慢慢回来了。
他趴在床上拆巧克力糖,塞进嘴里,安安静静的,像一只偷吃灯油的小老鼠。
“哥,你有信仰的宗教吗?”叶满低低地说。
韩竞:“没有。”
叶满:“有推荐的吗?我挑一个信。”
韩竞:“你接触过宗教吗?”
叶满:“接触过。”
他慢慢对折巧克力糖的铝纸,说:“我奶奶活着的时候就信教,我小时候她还教我唱他们的灵歌,内容大多是说我们都有罪,主造大船,大洪水来的时候只带他的孩子们上船,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韩竞弯弯唇,按捏他的腰,说:“什么教?”
叶满轻轻“嗨”了声,说:“他们说那叫□□。”
韩竞:“邪教?”
叶满点点头,顿了顿,
他说:“对他们来说不是。开始都是得了治不了的病的人家去信,或者精神不太正常的那些人,他们说信了就能治病。后来就全家信,说世界末日保平安,因为他们的船不让不信的人上,之后他们就到处拉人入教。”
韩竞:“真能治病?”
叶满:“生病他们不让吃药不让去医院,就往脑袋上蒙个白色小手绢,对着十字架祷告忏悔,连主都得偷人家基督的,哪能治病?有几个因为不让去医院**的,后来信的人就少了。”
韩竞:“邪教大多是这个流程,一般都是警察不干涉的话,信的人越来越多。”
“我们那儿,农村嘛,”顿了顿,他垂眸说:“地是自己一点点犁出来的,荒是自己亲手开出来的,政策也好,步步脱贫,赏饭的是自己的手和国家的政策,谁没事去信那些东西?又不给钱,让人笑话。”
韩竞笑了声:“有道理。”
“但是我爷爷奶奶信。”叶满嚼着巧克力,说:“他们可信了。我小时候那会儿,那些信徒老是拿着小笔记本去他家聚会,地上跪了一地的老头儿老太太,头顶顶着个小白布,我坐在他们前边玩儿,觉得好奇又害怕。可他们看起来特别开心。”
韩竞:“后来呢?”
叶满:“我就也信了啊。”
韩竞挑眉:“你信了?”
叶满:“我不知道什么是邪教,就是觉得信了奶奶会高兴,就跟着一起跪下,唱歌。”
韩竞:“之后呢?”
“之后……”叶满埋下头,说:“他们不是信徒之间互称姐妹吗?我奶奶去我家吃饭,我喊了她一声姐。”
韩竞:“……”
叶满闷闷地说:“然后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韩竞从里面听出了另一层含义,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低低说:“被打了吗?”
叶满沉默下去,良久,轻轻地说:“反正,他们看起来有个支撑。”
脑袋上乱糟糟的卷毛儿被轻轻揉了揉,那只让叶满感觉到一点温度的手没挪开,叶满听见韩竞说:“信仰是让内心有力量的东西,它未必一定是个宗教。”
他们落脚地是一个市,城市不繁华但热闹,市里也随处可见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叶满没见识,分不清是哪个民族。
离开市里,开了三个钟头左右,韩竞把车停在了一个偏远的苗寨里,上午七点左右,车刚到吊脚楼下,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穿着
苗族服饰的女人走出来,笑着和韩竞打招呼。
叶满没什么精神,昏昏沉沉地在座位上打瞌睡,韩奇奇这两天跟奇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粘在他身上,这会儿正趴在他鞋上睡。
韩竞打开车门,欠身叫他:“小满,醒醒。”
秋天的风吹过苗族姑娘头顶的穗子,摇晃着叶片上的绿水,潮漉漉的。
那苗族女人忧虑地说:“这个季节进山是不是有点冒险?”
现在是贵州的雨季。
韩竞:“没事,那条路走了很多遍了。”
那苗族女人普通话特别标准,说道:“每十二小时给我发一次卫星定位,情况不对立刻撤出来。”
叶满恍恍惚惚听着,大概听出来对方在说进山很危险,但他现在很木,对危险没什么感知。
他把小狗抱出来,走到女人面前,慢吞吞地说:“可不可以、请您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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