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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的流浪笔记》

第41章

叶满的直觉有时候很莫名,忽然闪出的一个念头像是会有强烈指引性,产生忽略不掉的意志强迫让他这样做。

比如某天他走在路上,看到路旁小摊位上的一根不起眼的小黄瓜,即便那么多黄瓜,可他就是盯着那一个看,他就觉得,我今天一定要吃掉它,才能避免厄运。

又比如某天路过彩票站,看到那红色的招牌,会想,我今天应该买彩票,必须要买一张,或许能发财。

没什么意义,吃掉黄瓜不会让他避免厄运,买彩票的钱零零碎碎够买一大卡车黄瓜,但他就是忍不住去做。

就像他此时,望着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稍微提气,鼓起勇气主动搭话,问:“您认识她吗?”

那位藏族同胞的目光从窗上那只新生不久,才学会结网的蜘蛛挪开,开口道:“我没听说过,不过我认识一个曾经在邮局工作过的老邮递员,可以帮你问一问。”

叶满眼睛微微亮起。

十分钟后,韩竞回来时,桌上多出了一个陌生人。

叶满直起腰对韩竞招手,然后往旁边坐了一点,示意自己给他留了身边的位置,没有把他忽略、忘掉——其实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弯弯绕,韩竞根本不会挑理,更不会往那儿想。

餐厅并不宽敞,所以餐桌相对狭窄,放了半圈木制沙发,那位客人坐在方桌一侧,韩竞原本的位置上。

韩竞很自然地在叶满身旁坐下,将一个透明小塑料袋放在桌上,推到叶满手边。

叶满扫了一眼,里面是两盒消食片。

他轻轻一怔,韩竞刚刚离开是为自己买药去了吗?胃部的隐隐恶心感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消失了。

“哥,”他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儿,喃喃说:“谢谢你。”

韩竞没吭声,手插外套进口袋里。

叶满余光看着,以为他买了烟,韩竞习惯把烟放在上衣口袋。

他准备要一根,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

叶满的掌心多了很大一把棒棒糖,心脏莫名一烫,他看向韩竞平静的侧脸,对方正低头把一根烟放在线条硬朗的唇间。

他忽然有一种韩竞正把自己当小孩子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很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去商店会特意给这个叫叶满的人带一把糖。

那位当地人放下手机,说:“他住得很近,很快就过来了。”

“这位大叔

认识一个曾经在邮局上班的人。”叶满道过谢后,小声跟韩竞解释:“他说那个人可能会认识梅朵吉。”

韩竞微微欠身,伸出手与那位藏族同胞交握。

“如果我没记错,按那封信上的时间,他正是在那里上班的。”大叔接过韩竞的烟,不紧不慢吸了一口,说:“他在那里工作了三十年,也许还记得也说不定。”

“比起那会儿,县城变化了不少。”韩竞说道。

“信是十几年前发的,”藏族大叔点头说:“那时候来这里的人还没这么多,很多都是背包徒步的,我做过领队进雨崩,那里还没开发,没通路,要走十几个小时。”

谭英初次来到梅里雪山的时间一定更早更早,早过徒步天堂雨崩被开发,被世人熟知。

叶满咬着消食片,有一搭没一搭听他们交谈。

韩奇奇的肚皮圆滚滚,在他掌心里咕噜咕噜运动,整只狗四仰八叉,躺在他膝盖上睡得很香。

外面偶尔会有车驶过,有房车、面包车,还有满载的电三轮。

他靠在陌生的小餐馆里,侧头向外看,车轮滚过,雨坠落向全世界的蓝色莲花,白墙的藏式建筑点缀在半山坡的茂密绿色植被中,云雾飘渺,宁静质朴。

夏季的高原小城,叶满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透过窗框仰头看向远方,忽然想起,或许谭英也用这样的视角看过这里。

旅途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人不上班?

生命的旅程难道不是努力读书、努力工作、报答父母、努力买房子、每天等着退休,最后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吗?

这一辈子,只要做好那些事,就已经没有空隙休息了。

会有另一种他认知外的人生方式吗?

“小满。”

韩竞把他的魂儿叫了回来,他转过头,见这店里多出一个人。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戴着个牛皮色帽子,手上提着一把伞。

他匆匆走过来,看向叶满两人,说:“梅朵吉的信吗?在哪里?”

叶满望着他,心弦好像被轻轻拨动,产生一阵长长的震颤。

他连自己都没有准备,他没想到真的会找到这封老信件相关的线索,那一瞬,他觉得,时空仿佛在两个结点相通了。

“梅朵吉在把这封信交给我后的不久就过世了。”那个严肃的老人捏着那封信的信封,久久没移开眼,说道:“这封信里应该还有

一串绿松石项链,那是梅朵吉送给谭英的生日礼物。”

“我买到这封信时,只有两张纸。”叶满生怕被人误解自己偷了东西。

老人没说话,叶满就有点着急地看韩竞。

男人正靠在沙发上,与他对视一眼,然后勾唇笑笑。

叶满急切地说:“真不是我拿的。”

韩竞挑眉,撑住自个儿的下巴,靠近他一点,低低说:“我知道。”

叶满松了口气,忐忑地坐在原地待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其实根本不会有人这么想。

“谭英没看过这封信。”那人又说。

叶满一愣,抬头看他,他那不灵光的脑袋在这一刻觉察到了什么,说道:“你知道她没看过?你后来见过她吗?”

“嗯。”老人放下信封,摘下花镜,用胸前的衣裳擦了擦,说:“她后来回到过这里。”

如果谭英没看过这些信,那么是否可以说明,这些信并不是她主动丢弃的?

“梅朵吉离开那年的四月,县城里还下着雪,谭英背着行囊再次来到这里,风尘仆仆,和她第一次来时的样子很像。那天已经很晚了,她的身上满是泥和雪,好像从山上摔下去过,冻得一直发抖。”老人说。

叶满身上的汗**有些竖起来了,那种跨越时间的故事,让人心神都被牵引。

老人的语速不急不缓:“她站在梅朵吉的家门口敲门,敲了很久很久,我下班时路过,没有认出她,只是告诉她这家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转身看我,在手电的灯光里,我看清了那个姑娘的脸,她脸上的眼泪湿透了厚厚的口罩,眼睛上都是雪。

十二年前,刚下班的哲旦正警惕着,听到她问:“她们去哪里了?”

哲旦回答后,那个汉族姑娘蹲在了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砸了下来,融化了冬天里的冰雪。

哲旦的妻子把她安置在他们住的房间,那一整晚哲旦都在诵经,为离开的人祈福。

那个汉族人一直很安静,没有声音。

第二天清晨,她已经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与他们告别。

哲旦准备用邮局的车送她去车站,但是谭英说她还不走。

她说,她要兑现承诺了,替梅朵吉磕长头。

叶满好像来到了一个冰雪覆盖的山谷,四月天里,不止他们的北方下雪,南面的某些地方也在降雪。

他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蹲在一扇他从未

见过的门前,呆呆看着雪一朵朵坠落,像冬天里的格桑。

有个人在他身边哭泣过,而后过了一夜,太阳将升起时,踩着雪再次路过他身边。

他追上去,身后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他艰难地跟着一步一步走。

然后看到——

“谭英花了三个月时间,”邮递员说:“她去了梅里雪山转山,替梅朵吉磕了十万个长头。”

叶满心底一颤。

邮递员:“我的爱人为她准备了很多食物,问她是不是要回家了?她说她没有家了,不会再回去。”

“之后,她离开了梅里雪山,我再也没见过她。”

雨停了,一只黑色蜘蛛静静趴在窗口结网,窗边桌前的食客已经换了一拨。

山上起了一道绚丽彩虹,街上很多人为之驻足。

叶满靠在车门,用手机拍下那道彩虹。

韩竞从快递驿站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裹。

叶满都不知道,在路上也能收快递,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以后用这个。”韩竞把快递交给叶满,拉开车门,输入导航地址。

叶满蹲在垃圾桶旁拆开那个箱子,云开雾散的湿润彩虹光芒下,他捧出了一台黑色相机。

“走吧。”韩竞的车停在一棵大树下,阳光筛下的灿烂落在韩竞的墨镜上,明暗交错。他平稳地说:“我们现在出发去松赞林寺。”

叶满抱着相机站在原地,怔怔看他,心脏跳得很快,眼前世界明亮耀眼,高原小镇街头起了一阵透明的风,掀起他遮掩的卷发,眼前一阵清晰明亮。

“雪山在那里。”叶满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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