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山上，重修的云枢社已然完工。

宏伟的建筑矗立在半山腰，其间绿意葱郁，云雾缭绕。古朴大气的灰木房屋，中间可以同时容纳百人的石板广场，颇有意蕴。

大门挂着的烫金匾额书写的“云枢社”更是点睛之笔。

沈冉非常满意。

只是眼下云枢社学生寥寥，显得书院更加空旷，喊一声都能听到回音。

陶文君和李芷若前来迎接沈冉。

沈冉：“张红呢？”

李芷若回道：“春闱要重考，她还忙着温习呢。”

沈冉看了一圈，感慨道：“如今云枢社是修好了，可是人从哪来呢？”

陶文君以扇柄轻敲掌心，漫不经心道：“等张红中个状元，还怕没人来吗？只怕是云枢社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陶文君言之有理，什么样的宣传都没有出个状元娘子来得有用，若是张红被点为状元，云枢社也能借东风而起。

只是李芷若有些忧心：“可我们只有张师长一人授课，若真是有那么多人前来求学，怎么应付得过来。”

沈冉早有准备，自信道：“只要有了学生，自然就会有师长。”

陶文君听出沈冉言外之意，展开扇子略微挑眉：“看来殿下心中早有人选。”

沈冉微微一笑：“等招到学生，你们去找翰林院的陈清和与孙明礼两位大人，就说是我引荐的，她们会见你们的。”

李芷若闻言瞪大眼睛，半晌有些激动道：“殿下竟与这两位大人有私交吗？”

沈冉：“芷若也知道这两位大人？”

陶文君淡定地摇着扇子道：“这二位可是大名鼎鼎，陈大人所作的《秋柯录》和孙大人所作的《岁寒集》，是所有学女的婉约派诗词必读，大受追捧。”

“加上二人关系密切，一般会合称二人为‘孙陈’。”

李芷若头点得像筛子，很少见她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没错！尤其是《岁寒集》中的《残雪（其二）》，初读惊艳，细细琢磨更是回味无穷！”

李芷若憧憬道：“若是真能听到这二位的课，我便是死也甘心了。”

陶文君喟叹道：“她们素来行事低调，没想到竟然和殿下有私交。能请来她们在云枢社上课，哪怕云枢社只是一间漏风的小房子，也会让天下文人学女趋之若鹜。”

几人正聊着，张文拿着账本走了过来。

“殿下，前些日子刘大人来过，送来了三万两银，说是您让她来的。”

沈冉接过账本翻了翻，这个刘妙筱还挺会开窍，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怕是把这些年贪得吐出来大部分了。

沈冉随口问道：“我听闻刘大人也是文试出身，她才华如何？”

张文想了想回道：“刘大人早年在柳州为官时，曾写过一篇《梦尧赋》名震一时。”

李芷若补充道：“没错，刘大人擅赋，只是现在似乎没怎么见她写了。”

沈冉翻着账本在心底冷笑一声，可不是吗？估计这些年忙着贪污，疏忽这方面了。

沈冉目光落在最新的一条记账上，不过刘妙筱既然有悔改的意向，也不妨碍拿过来用一用。

现在朝中文官最大的问题就是散，不如以云枢社为纽带，将这些人都汇聚在一起，众人拾柴火焰高，承一份师生情来加强情感联系。

还能给云枢社打造一个全明星教学团队，光是授课师长的身份就足以让云枢社名声大噪了。

沈冉眼中闪过一丝光，要论在文人学女中的名气，有一个人是当之无愧的，也许可以争取过来。

不过哪有人一上牌桌就出王炸，底牌当然要留到最后。

沈冉背过手，打眼看向云枢社后绿意盎然的山，还是等春闱结束再做打算吧。

**

书房里，春光从窗棂透入，给屋内添了几分暖融融的意味。

已经是晚春。

沈冉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缓缓舒出一口气。

这些天来她没什么事做，干脆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写小说，或者应该说是话本。

沈冉盯着墨迹未干的纸张出神，她以阿莫为原型写了一部暗讽当下崇暴尚武风气的话本。

至于为什么要写？除了心中郁气无处可宣，也是沈冉的私心，人会死，可文字不会消失。

她希望阿莫被记住。

某位沈冉很喜欢的作家说，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脑死亡，意味着身体死了；第二次是葬礼，意味着在社会中死了；第三次是遗忘，这个世界再也没人想起你。

若是发出去……沈冉的手摩挲着纸张边缘，微微垂眸。

会有更多人记得阿莫，死去的意识只要被记得，就不是一个四处游荡的野鬼，而是有人牵挂的灵魂。

003打了个哈欠：“写完了，这几天你谁也不见，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我都要以为你想给自己找个死法回家。”

“怎么可能。”

沈冉轻轻吹了一下墨迹加快干的速度，“三个亿还没拿到呢。”

沈冉突然想到这几日似乎都没见萧灵均的身影，她在书房待了这么久，萧灵均不可能不知道，以萧灵均那个性子，早就该找过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待会去看看他。

门突然被推开，沈冉看到是侍从下意识将文稿夹进手边的书里。

“怎么了？”

侍从恭敬道：“殿下，外面有人找您。”

沈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等侍从走后将文稿收好匆匆往外去。

来到门口，发现前来寻她的竟然是陶文君李芷若二人，她们神情激动，脸上满是喜悦。见沈冉出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分别抓着沈冉一只手向前奔去。

沈冉的头发在风中凌乱，被迫跟着跑起来，连忙道：“做什么去啊！”

“殿试结束了！张红被点为状元，正在游街呢！”

沈冉惊讶地瞪大眼睛，张红真的做到了！

好丫头！

街道两边围满看热闹的人，虽说文试不受重视将来也当不上什么大官，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官娘子，肯定要来一睹风采。

更何况，官府还会撒喜钱给百姓沾沾喜气，随便捡点一天的饭钱就有了。

人山人海，沈冉几人根本挤不进去。张红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胸前挂着大红花，紧攥缰绳的指节发白。

礼官一把把撒着红纸与铜钱，众人连连哄抢，想要沾沾状元喜气，聚在一起议论着：

“哎哟，状元娘这么年轻呢？”

“是啊，貌似是开朝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

“啧啧啧，年少有为啊。”

……

张红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冉几人，难以抑制兴奋地指指胸前大红花，想要和姐妹分享此刻的激动，陶文君和李芷若热情地回应，沈冉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新科进士打马游街，自然少不了满楼红袖招。

比起状元，这些年轻男子更想看看探花娘，探花娘也许才华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却是陛下亲认的漂亮。

沈冉也想看看探花娘有多漂亮，踮起脚定睛一瞧，好家伙，熟面孔。

赫然就是沈冉在扬州招揽来的顾四。

家家户户窗前都挤满含羞带怯的年轻男子，荷包一股脑砸下来，大多都砸在顾四身上。

若是顾四的眼神在谁身上多停留一瞬，只怕世上又多一个做起旖旎春闺梦的男儿。

虽说荷包够轻，但这么多荷包砸在身上不可能毫无感觉，顾四只能一味闪躲，而等到行至春红楼前，春红楼的男子就更加疯狂。

毕竟他们可不像平常人家的男子要脸面，早早准备好了一筐又一筐荷包，像雨一般倾泻而下，这下不光是顾四，连张红与榜眼都避无可避。

那些男子挥舞着手绢，说着一些没轻没重的荤话，顾四早已司空见惯，游刃有余地笑着向楼上的男子们拱拱手，随即引来一阵尖叫。而张红脸涨的通红，身体僵硬平视前方，余光都不敢分一点过去。

驰骋情场老手和初出茅庐菜鸟的惨烈对比啊！

沈冉忍不住笑意更盛，目光触及到春红楼牌匾上的字时，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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