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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陵不渡》

16.第 16 章

龙盘山居,清晨,云蒸霞蔚。

慈安出门来浇菜的时候,发现谢聿正无声地独自立在门外。地上放着一盏已经熄灭的灯,显然是天还没亮就开始爬山了。山上露重,连他发间都被浸得半湿。见到母亲出来,他也没有开口唤一声,母子两个只是对望了片刻,然后慈安无声地转身,唯一知道儿子来了的表示也就是没有关门。

这个反应已经算得上是欢迎了。谢聿抖了抖身上的氅,举步踏进了慈安的山居。里面极其清简,只有供着佛龛的高案尚算华丽。谢聿拈了香,先在佛前三拜,这才转头坐在了母亲面前。

“母亲,”谢聿颔首为礼,“王氏女如何了?”

慈安的声音有几分粗哑,硬邦邦的:“死不了。”

谢聿又问:“明绰到底去了哪儿?”

慈安还是只有几个字:“不知道。”

谢聿的声音带了两分责备:“母亲!”

慈安抬眼看他:“太后让你来的?”

谢聿没答,这种事情显而易见,他非要说什么思念母亲、关心母亲之类的话,只会让慈安发怒。

慈安垂眸倒茶:“太后有什么话可以亲自来问我。她年纪轻轻,是爬不动这山道了吗?”

谢聿从唇缝里挤出来一句:“那也得母亲肯见。”

“说得对。”慈安不以为忤,把茶盏推到他面前,“她来了我也不会见。”

“但此事关乎明绰,母亲……”

“天下不是只有明绰有娘疼。”慈安冷冷地打断他,“瑈儿也有娘疼。太后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人家的娘也会心痛?”

“是啊,都有娘疼。”谢聿没忍住,“唯独我和拂霜没有娘疼!”

慈安什么都没说。谢聿平复了一下,端杯饮茶。类似这样的话,他们母子之间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再反复也只是徒费功夫。今日宫中还要宴请长沙王,他的时间不多。

“母亲,儿子只是想知道公主在哪里,问完就走,不打扰母亲清修。”

慈安轻轻皱起眉头,似是困惑谢聿为什么一副她把公主藏起来了的样子。她自问并未故意隐瞒什么,谢拂霜已经调了一批人,一日一夜间几乎把整个龙盘山都翻了一遍。

但江南丘陵不甚高险,龙盘山也无深峡老洞,找不到人就是找不到,谢拂霜这才无可奈何,只好再遣兄长来问是否有别的线索。

谢聿也皱着眉看着慈安。其实母子两个生得很像,王老妪走出来奉茶点,见母子二人这般对峙着,倒像是在看镜子一般。但那气氛绷得吓人,王老妪一时都没敢出声,只好小心翼翼地放下茶点。

最后还是谢聿先断开了和母亲的视线对峙,轻叹了一声:“母亲到底还要跟拂霜置气到什么时候?”

慈安并不理会,反倒招呼王老妪:“不必招待了,送客吧。”

谢聿不动,只道:“我已娶了庾家的女儿,这么多年了,有多少债也已经还清了,为了庾郎,母亲要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一起迁怒吗?”

慈安猛地抬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红尘世内人的情绪。好像儿子不是说了一句话,而是在她胸口猛地捅了一刀。

当年王家许给谢郯的其实是慈安的亲姐姐,而她定下的婚事是青梅竹马的庾家儿郎。但是她的姐姐突然病逝,王家只好把她送进了谢家的门。就是为了这桩遗憾,她一心想让女儿和庾家结亲。可惜庾家虽有祖荫,子孙却无能,在朝中并无建树,眼看着一代不如一代。谢郯势利,心里看不上,谢拂霜也有样学样,一心要做皇后。当年怀帝的皇后本来定的是楚氏女,谢拂霜故意惊了楚氏女的马,害她跌断了腿,落下了终身的跛疾。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们母女之间便再没一句好言好语。

谢拂霜恨她放不下和庾郎的情意,如此自私地一定要自己搭上终身。慈安则是恨女儿和谢郯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甚至比儿子还更像父亲的作风行事。等到谢拂霜封后,谢郯独揽朝中大权之时,她已经恨极了谢氏一门,恨他们所有人的不择手段,薄情寡义,更恨他们的势利贪权,恨到只能躲进佛堂,以求一息安宁。可她越要避开,谢郯便越认定她是放不下庾郎。最后因她执意出家,谢郯还让谢聿娶了庾家的女儿,作出一副都是为了她的姿态,谢聿心中百般不愿意,也只能忍下。这么多年,谢聿和庾夫人感情始终淡淡的,膝下只有一女。

儿子现在说这样的话,慈安便知道,其实他也是在心里责怪她。

慈安冷笑了一声:“中书令不必来老尼这里啰嗦,冤有头债有主,太后寻不着女儿,自是她造孽太多,菩萨降下的报应。”

“这叫什么话!”谢聿急了,“这还是为娘的说得出来的话吗!”

“你有的来这里教老尼如何为人母,不如回去劝劝太尉如何为人父。”慈安眉目不动,词句如刀,“当年他把慧玄带回太尉府的时候——”

只听“当”一声,王老妪似是骇了一跳,手中的茶具一下子跌到了地上。谢聿紧紧攥住母亲的手,同时几乎是哀求似的叫了一声:“阿娘!”

慈安便不说了,看着儿子,嘴角的冷笑渐渐变了滋味,说不清的悲意。其实儿子心里也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太尉府都知道。谢郯当年何曾顾及过她的颜面?可是他们谁也不会去说谢郯的不是,只是心安理得地责怪她的出走是因为放不下庾郎。

其实她连庾郎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倒是慧玄那张脸,那张她曾以为出尘如优昙花的脸,最后成为了丈夫给她带来的最刻骨铭心的耻辱。

谢聿站起来,看起来已经平复了心绪:“儿子说错话了,这就走,母亲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慈安扭过脸去,不愿理他。谢聿朝她躬身行了一礼,她也避而未受。

谢聿无可奈何,只好走出去,王老妪见他要走,又急忙出来相送。出了门,又送上山路,踌躇了半晌,才张嘴唤了一声:“中书令。”

谢聿停下来:“老妈妈请说。”

“老奴听慈安比丘尼说起慧玄与太尉——哦,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她见谢聿皱了眉,慌忙摆手,“只是前夜里长公主和老奴送我家小姐上山,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居士,便是自称慧玄的。”

谢聿一下子变了脸色:“什么?”

“长公主离开前叮嘱了老奴,怕太后追究,老奴就没敢提起。”王老妪一脸为难,“但若是这慧玄与太尉府有旧,长公主又下落不明,是不是……”

谢聿没听她说完,只低声念了句“不好”,甚至来不及与王老妪说上一句话,转头就沿着山道跑了下去。清晨的雾气仍未散,被他的袖袍搅动,惊破一片世外的宁静。

等到山雾重新凝聚时,谢聿已不见了踪影。

中书令的车马一路疾驰过建康的长街,过司马门,入宫禁,直谒太极殿。太极殿正摆下宫宴,为长沙王接风。

照理说,藩王无事入京,多半没有好事,宫宴也有点鸿门宴的意思。萧氏宗亲本来就没剩几个,不是外放封地就是已经死绝。留在建康的都是往前数几代的公主们下嫁过的外姓宗室,他们也都心里犯怵,本是不想来的,但太后并未食言,已下了旨,给长沙王送来的两个儿子都封了侯,还依着陛下的字辈,给两个侯爷都改了名字,长子改作萧盛,次子改作萧益。

太后场面上的功夫做足了,宗室们也没有退避的理由。来太极殿一瞧,发现今日连陛下都来了,太后的座次甚至还在天子之下。

太极殿里各归其位,内贵人这才传天子旨意,宣长沙王。

长沙王自殿外现身,不解剑,不脱履,抬腿就要上殿。

殿上所有人都同时变了脸色。在场的还有桓大将军,他母亲是萧氏的公主,祖父立下开国之功,方得天子恩准“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可是桓公到死都未敢如此行事。

桓殷立刻站起来,朝萧忞大喝一声:“长沙王还不解剑!”

萧忞手搭剑柄,斜睨了桓殷一眼,神色倨傲,竟不作答,还是往殿上走。桓殷正要再喝,只见萧忞身后又多出来两个人影,本该是他两个儿子,但殿上所有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人作白衣文士装扮,另一人身量不足,着淡绯色襦裙,是个寻常女儿家的打扮。

她一露面,太后就倒吸一口冷气,摁着案角站了起来。

殿上大多数人也都认出了东乡公主,但无人敢窃窃私语,连桓大将军都收了声,犹疑不定地看看太后,又看看太尉。

谢郯却好像没看见明绰,一双眼睛只瞪着那白衣文士,好像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

谢拂霜咽下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坐下:“长沙王不必解剑,上殿吧!”

萧忞一笑,手从剑柄上放下,也不朝天子行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明绰看准机会就想往跑,但是萧忞手一伸便扣住了她。当着太后和宗亲的面,硬是拽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明绰狠狠挣了两下也没挣开,似是被萧忞捏疼了手腕,没忍住发出痛声。谢拂霜整个身子都往前倾,像一头准备扑食的母狮子。

“东乡顽劣,本宫也是心急如焚。”谢拂霜牙关都要咬碎,却仍故作平静地与萧忞周旋,“多谢长沙王把她送回来。今日宫宴人多,她这般成何体统?要不还是让东乡下去梳洗一番……”

“不必了!”萧忞打断她的话,“本王是看着东乡长大的,多年不见,想念得紧。今天来的都是自家人,就让东乡陪本王喝两杯又如何?”

明绰还在挣扎,长沙王随她又踢又闹,好像铜皮铁骨,不知痛痒。明绰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碎了也挣脱不开,只好扬起嗓子大叫:“母后!他要造反——”然而话音未落,长沙王反手就是一巴掌,只听“啪”一声脆响,打得明绰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要往边上倒,却又被长沙王狠狠地拽回来。整个人像是被拆散架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登时叫不出声音了。

谢拂霜目眦欲裂,还未来得及说话,谢郯已冷哼一声,只道:“放肆!”伸手便去抓眼前的杯子。

桓殷看他动作就感到不对劲,立刻警觉地转身,隐约好像是看见偏殿窗上有层层人影一闪而过。谢郯没有被女儿喝住的意思,手中的杯子应声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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