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后，整座校园已陷入沉寂，惨白的路灯光下，白天生机勃勃的常绿灌木丛也透出一股阴森的绿。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在前方小径上，右手拿着根长长的晾衣竿，左手提着一叠黑色垃圾袋。

不远处，三人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王姐戴着帽子，边走边嘲讽：“还想蒙面，你当拍电视剧呢，蒙个脸就能混，学校监控室的人又不是傻子。”

吴潜脸热：“那监控室的人……”

王姐道：“应该在做梦了。”

……

前方“梦游”的宋知名毫无察觉，他不时停下来，用垃圾袋将路旁摄像头罩住，嘴里还发出“嘿嘿”的笑声，多少有点猥琐。

“回来又遇见这只苍蝇，我就给他找点事做，”说话间已经走到图书楼下，王姐停住脚步，“楼里的监控是特别的，不用多久，幕后那人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他能插手学校监控，肯定有调动资源的能力，或者跟学校管理层有关系，甚至就是学校内部的人，你们只能趁他们发现到来人之前的这段时间行动，我是不会上去的，顶多给你们把风，有事我先跑。”

吴潜原本也没想连累她，不过听她说这么直接，又忍不住笑：“你不是我们的姐吗？”

“我弟弟多，少一两个没关系。”

……

两人跟着宋知名进了安全通道。宋知命对付楼里的摄像头可没那么文明，等到五楼摄像头被破坏掉，他就开开心心地扛着晾衣杆跑了，也不知道明天面临毁坏学校公物的追责，他会是什么表情。

吴潜唏嘘不已：“咱以后惹谁都别惹王姐。”

“在吗？”小谢问。

吴潜在长长的过道里转了圈，摇头：“我没感应到。”

余山山灵变成那样古怪暴戾的白影，它遇上了什么困难？今晚的行动必然是要打草惊蛇的，幕后人很快就会发现并采取措施，留给两人的时间不多。

要怎样才能让它出来？

之前几次都是山灵主动找上门，吴潜也没有任何经验，而且这余山山灵状态异常，吴潜尝试集中精力与它沟通，仍一无所获。眼看时间流逝，吴潜无计可施，不免有些着急。

小谢见状迟疑道：“山灵，会不会在山坡上？”

选择来图书楼是因为王姐最初感应到它在这里，难道真弄错了？吴潜摇头坚持：“我感觉这里才是整件事的起点，如果山灵就应该在山坡上，那它为什么会来这里，还能去池塘？”

小谢道：“也许它的活动并不受限制，现在在山坡？”

山灵不受地点束缚？是固有思维限制了自己？吴潜有些动摇，他走到钉死的玻璃窗前，透过窗户看外面。

夜色中，池塘被柳树包围，如同阴沉沉的牢笼。

旁边的山坡断面，好似被剖开的鱼腹。

眼前一幕印入脑海，吴潜犹如醍醐灌顶：“不，它就在山坡！这里也是山，是另外半座余山！山坡和这里是一体的！”

半座山坡被推平，修起了图书楼和池塘。

吴潜果断地拿出挂坠，开口：“你就是余山山灵吧，如果你在，能不能出来？我们可以帮你。”

在小谢看来，他根本是对着空气说话，有点滑稽。

吴潜谨慎地扫视四周，语气尽力柔和。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

“你很疼，是不是有人害你？”

“你受伤了吗？”

……

他自言自语半晌，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小谢忍不住道：“要不……”

感应灯熄灭！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却又听“哗啦”一声响，原本钉死的大玻璃窗爆碎，冷风灌进来！

“疼啊！”

“该死！你们该死！”

……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吴潜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太痛了！就像身体一瞬间被剖成了两半，吴潜下意识张嘴，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只能勉强撑着没有晕厥。他伸手扶住窗户，痛得微微弯腰。

“吴潜？”小谢冲过来。

痛楚略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愤怒的情绪在胸中冲撞，无处宣泄。吴潜抬头要说话，却见一道白影以极快的速度迎面扑来，他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大力带出了窗外！

山灵要杀人？

吴潜骇然，及时伸手扣住窗框，奈何那力量太强，手指瞬间从窗框上滑脱！

身体腾空，瞳孔急剧放大。

下坠之势骤止，一股大力缠住他的手臂。

夜风冷冷，吹过额头，冷却了宕机的大脑。寒意钻入衣服，后背一片凉，吴潜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吴潜？吴潜？”小谢在唤他。

手臂如同被铁箍箍住，脚底悬空，吴潜急忙抬头望，借着楼下灯光看清了当前的形势，果然是小谢，他及时翻出窗户救下了自己。

吴潜并没因此放松，一动不敢动。

小谢的情况也很不妙，他单手扒着窗台边缘，另一只手抓着吴潜的手臂，两个人都挂在窗外，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这里说是五楼，实际却因为第一二层的缘故，足足有七层楼的高度，二十几米！楼下是硬化的地面，人掉下去的后果可想而知。

吴潜知道这不是电视剧，男女主角能挂悬崖半小时，普通人仅靠手指力量单手悬挂几分钟都难，何况自己也不是女主角，是体重一百四十多的成年男人，小谢能拉住自己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眼下这情况，就算立刻叫人来救，怕也等不及。

吴潜自然是不想死的，可是他也知道这样下去有多危险，到时两个人可能都要出事，不能连累了小谢。

恐怕要让外公失望了。

原则到底战胜恐惧，吴潜艰难地开口：“小谢，你可以放……”

“吴潜，”小谢打断他，语气冷静，“看看下面的窗户，是不是开着？”

窗户？吴潜经他这么一提醒，连忙低头看，顿时一股劫后的喜悦涌上心头：“开着！”

两人足够高，且手长腿长，这么成串挂着，吴潜的大腿已经在下层窗户上方！图书楼窗户足够大！

看到希望，吴潜立即考虑自救，他尝试伸腿，这个距离很容易就碰到窗户，可悬挂在半空无处着力，想跳进去实在不可能，吴潜这番尝试反而带得两人摇晃起来，他停止动作：“进不去。”

“开着就行，”小谢垂眸看他，“听着，吴潜，这样我们坚持不了多久，我会将你丢进去，但你要配合保持姿势，抓住机会，还可能会摔倒。”他略停了下：“进不去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抓住窗口，坚持一分钟，不，二十秒，我就会下来救你。”

吴潜几乎没考虑：“我没问题。”

比起摔死，这点风险吴潜愿意承担，何况窗户距离这么近，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反而担忧起小谢来——他现在已经很费体力，还要将自己这么大个人扔进去，完成这套动作绝对不容易。当然吴潜也没矫情，他能这么说肯定是有些把握，唯有自己先脱险，他才能轻松。

得到回应，小谢道：“注意了。”话音落，他深吸了口气，眼神一冷，骤然用力！

吴潜只觉手臂被扣得更紧，整个人竟被微微向上提起了些！

同样是悬空，他全靠手臂力量就能做到这一步。

吴潜顾不上震惊，全神贯注盯着窗户，尽力保持姿势，身体荡在半空，心也提在半空。

下一刻，摆动弧度猛地变大，小谢松开手！

因早有准备，吴潜准确地掉进了窗内，手臂在窗框上碰撞，四层的感应灯随之亮起，吴潜顾不得这点疼痛，落地打了个滚，然后飞快地爬起来，跑到窗口探头往上看，发现小谢已经不见了。

安全通道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吴潜转身看，只见小谢从通道门内冲出来，看见他便站住。

两人对视半晌。

心仍在剧烈跳动，命悬一线的刺激犹未过去，吴潜突然冲他一笑，整个人向后靠到墙上：“又救了哥一命。”

小谢道：“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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