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萤》
晋王向从萤解释自己遇险的原因:“我在下山路上遇见独眼龙,他发现了南边的伏兵,知道我没有撒谎,的确是好意提醒他,所以邀请我一起逃命。”
从萤问:“那殿下是如何脱身的?”
晋王:“我没脱身,我随他走了。”
从萤一时不知该夸他命大还是胆子大,倘若途中遇到朝廷的人认出他,或是独眼龙回过味儿,哪个都够他喝一壶。
见她蹙眉烦忧,晋王含笑道:“我若不随他走,怎会知道他手里果然掐着淮郡王的七寸呢?”
从萤顿时好奇起来,微微倾身:“是什么?”
她眼睛极亮,又柔和,像浸在晨露里。
这般情态,令晋王想起前世的某些时刻,他为了将她的注意力从书本上夺过来,时常搜罗一些异闻,或是刁钻生僻的射覆,只吐露一半,余一半等她耐不住来主动相问。
然后他可以趁机讨些便宜。
晋王呼吸凝滞,胸腔里沉沉一叹,从萤立刻关切道:“殿下伤口疼吗?”
晋王也撑身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从萤眼睛微微睁大:“淮郡王胆子太大了,这种把柄都敢交出去……难怪他先前与王兆深勾结,这会儿又反水与三公子合作,他是怕独眼龙落到三公子手里。”
晋王说:“等谢三回来,你叫他去找找,不必说是我告诉,免得他又疑心犯病。”
从萤一时感慨道:“殿下待三公子倒是宽谅,他却未必领你的情。”
晋王笑了笑,毕竟是从前的自己,是来时路,他看谢三远比父兄对待子弟更亲近,若说他在这短暂如梦的一生中还牵挂谁,除了阿萤,大概就只有谢三吧。
说话时又有人敲门,这回来的是倚云师姐,她没好气儿道:“淮郡王不去正经搜山匪,反而在这空了的山寨摸来寻去,不知在找什么,将姑娘们好一通惊吓,还说要挨个搜身。我险些与他打起来,幸好三公子的人出面调停,我赶紧跑了,找了半天才在这儿找到你。”
从萤回头看向晋王:“他是在找那把柄,对吗?”
晋王点了点头。
从萤说:“决不能被他先找到,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取回来。”
晋王并不赞同:“此事不同于你找妹妹,说白了只关系谢三,你不要替他去冒这个险。”
谢三的扈从更是拼命点头:“三公子交代了要好生看顾四娘子。”
“是
看顾不是看管”从萤已拿定了主意安慰扈从道“你在此守好殿下倚云师姐武功不逊于你请她陪我去你们都放心。”
说罢推门走了晋王在身后有气无力地懊悔:“早知你会如此情急他的事就不该告诉你。”
*
独眼龙的住处已被搜过一巡连酒坛子都挨个儿劈碎了。遍地狼藉里散落着数串铜钱和碎银可见搜刮者不为钱财是为比钱财更重要的东西。
倚云见此直挠头:“会不会已经被搜走了?”
“不会”从萤笃定道“凭淮郡王的处事风格他若已搜到便该放火烧楼毁证灭迹。”
她更细心
更精准不是整个山寨就在这楼里咱们仔细找找。”
说着真从边边角角开始翻将每处桌角、每寸墙壁都叩一遍检查是否有机关就连独眼龙穿包了浆的衣服都拎出来捏着鼻子挨件儿摸。倚云则跳上房梁把每根活动的榫条都抽出来看两眼。
没有都没有。
从萤抱臂站在屋子中间往四下望:“这个地方足够隐蔽但又在独眼龙眼皮底下否则他要经常确认在不在难免留下痕迹。”
倚云跳下来已经丧失了兴致:“好无聊不如出门给你望风去。”
她推开往外走门板发出了吱呀一声响。
从萤的注意力一时被那门板吸引目光落在那上头崭新的圆铺首上。圆铺首上串着一对门环皆作狮首纹样这样的东西通常是镶嵌在宅邸正门供外人观瞻。从方才搜找的情形来看独眼龙屋里连桌椅都凑不成对实在不是个细致到会特意打一对狮头圆铺首的人。
若有人找东西只顾推门而入反而不会注意门本身。
从萤越看那圆铺首越古怪走过去拾门环叩击仔细听两边声音略有不同。
她拔下头上的钗子费了点力气将有异响的一边门环拆开取下底部铺首果然看见里面塞了一封信。
她匆匆将信拆开竟是淮郡王写给独眼龙的契盟淮郡王承诺事成之后会给独眼龙安排一个新身份让他到王兆深手底下做个副将日后待他登得大宝“必以王侯相酬”。
“淮郡王真是太冒险了这样一封信与谋反无异。”
从萤感叹:“不过若非如此独眼龙也不会死心塌地为淮郡王做事一封契盟换得
一位忠随也难说不划算。”
她仔细将信收好正要唤师姐一同离开倚云急匆匆跳下树来:“不好淮郡王又朝这边来了!”
此时已来不及逃走从萤连忙拉着倚云躲进屋跑下通往地牢的暗道时顺手往怀里塞了几瓶被翻找出来的药丸和老参。毕竟这楼里藏不住人若一会儿被淮郡王发觉也好有个说辞。
淮郡王带着随从破门而入他连门板的样式都懒得看遑论分神去关心那圆铺首。只听他一进门就焦急高喝道:“再给我仔细地搜一遍就算烧成纸灰也得给我找出来!”
随从分头行动渐渐朝暗道靠拢倚云欲拔剑出鞘从萤却轻轻摇头阻止了她。
淮郡王并非匪寇与他尚有周旋的余地
在淮郡王的随从再下暗道搜寻之际又有一道声音传进门来:“表兄这是丢了什么宝贝找得如此焦急?”
竟然是谢玄览赶回来了。
淮郡王悻悻说道:“倒不是什么宝贝是阿洙表妹亲手绣的荷包要是被她知道弄丢在匪窝免不得又要哭闹。”
谢玄览哼笑了一声分明是不信只是懒得戳穿。
淮郡王问他:“听说山下打起来了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谢玄览说:“宣驸马宝刀未老已活捉了一批私兵正押回城中待审王兆深便有些坐不住了想撇开公主围山搜独眼龙的下落。毕竟仅有私兵他尚可狡辩是提前布局剿匪若被公主先找到独眼龙让他交代出点见不得人的密谋王兆深的麻烦就大了。”
说到“见不得人的密谋”时他的语调意味深长眼见着淮郡王表情越来越难看渐渐变成悚然。
淮郡王对随从道:“都愣着做什么继续找!”
暗道的窖板再次被掀开有随从沿着土阶走下来忽然警觉道:“什么人!出来!”
从萤将淮郡王苦寻的契盟塞给倚云推她到角落里示意她隐蔽自己抱着一堆药瓶老参颤颤巍巍地走到光下:“我……我只是来找点伤药。”
看到她的那一刻淮郡王与谢玄览脸上的表情都堪称精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因为太惊讶竟然忽略了再将她身后搜一圈。
淮郡王疑惑转向谢玄览:“你竟然还没杀了她?”
谢玄览面沉若水对从萤道:“说了让你别乱跑过来。”
从萤连忙躲到他身后。
谢玄览对淮郡王说:“那表哥慢慢找,我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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