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萤》
杜如磐对从萤的造访十分惊讶,一面受宠若惊地延她入内,一面手忙脚乱收拾满屋狼藉,将挂在屏风上的蓑衣、搁在书案边的碗筷、散落地上的废稿等,连捧带捡地收拾了,都堆到她看不见的里屋去。
从萤心里不赞成这样的邋遢,面上却不显,还顺手帮他把支了半个月的雨伞收起来,善解人意道:“我见杜兄桌上笔墨未干,想必是一整夜都在作文章?”
“不是写文章,是写**的折子。”
杜如磐用袖子扫了扫客椅上的灰尘,挑了个干净些的茶杯给她倒水,趁机为自己辩白一句:“我的确忙昏了头,其实平日里起居整齐。”
从萤望着杯里的旧茶垢,笑了笑转移话题:“我来是有些朝政上的事要请教杜兄。”
杜如磐微怔:“朝政?”
从萤说:“近日云京城外出现一支作乱的贼寇,数番侵扰无辜百姓,为首者自称独眼龙,杜兄可听说过?”
“贼寇作乱,朝中竟没有风声,”杜如磐一拍案道,“云京内外治安是二十四卫的辖责,谢玄览每日自诩威风,却放纵贼寇,瞒上不报,看来**谢氏的折子里还要再加上这一条。”
从萤眼皮微微一跳:“杜兄要**的是谢氏?”
杜如磐不避讳她,直接将昨夜拟好的劾本底稿拿给她看:“谢党说要修避暑行宫,从刑部提走几百名人犯做苦役,可是据我查探,他们分明是偷偷给谢氏修私宅去了。我数日前上了封折子,**王氏强占民田,被谢党压住不呈,这回我要等朝会时面劾他们!”
世家党派之间的勾结,实属寻常,王氏屡次想将族中女郎嫁给谢玄览,这风声也曾传进从萤耳中。
从前她不敢应谢氏的婚约,正是顾忌其尾大不掉、树大招风,如今虽勉强说服自己,嫁人后可只做个不闻俗务的隐士,终日修书治学,可真正听说了谢氏相关的行径,心里还是下意识一紧。
她垂目翻看劾本底稿,杜如磐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试探:“四娘子,果真要与谢氏结亲?”
从萤:“……嗯。”
杜如磐委婉规劝道:“谢三虽然生得好,谢氏却非积善之家,你瞧瞧他们如今的行径,你若嫁过去,老师的清流之名可就难保了。”
从萤弯了弯嘴角:“祖父的名声么,早就败光了,何况谢氏虽狂,但——”
但字如何,从萤没能说下去,她的目光落在劾本“鬼哭嶂”这
三个字上面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许久她问道:“你说谢氏在鬼哭嶂南边修私宅?”
杜如磐:“是啊刚调了犯人在北边修行宫南边就开始动土修宅哪有这样的巧事。”
从萤想起劫了季裁冰商队的鬼哭嶂匪寇又想起谢玄览说他认识独眼龙缓缓吸了一口气似喃喃自语道:“是啊哪有这样的巧事。”
她旋即起身告辞杜如磐本想留她用饭斟酌的话语尚未出口从萤的马车已绝尘而去。
*
从萤去见杜如磐时谢玄览正在校场上声势浩大地点兵点将。
他让传令兵举着令旗在校场里边驰边喊:“厉兵秣马鬼哭嶂剿匪!厉兵秣马鬼哭嶂剿匪!”
这样喊了半个时辰茶过三巡终于将淮郡王等来了。
淮郡王萧泽贞一身酒色脂粉气分明是闻讯刚滚下欢场赶过来却装出一副校场偶遇的态度惊奇地询问谢玄览:“表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谢玄览慢条斯理地擦着燕支刀:“去鬼哭嶂剿匪。”
淮郡王说:“哦鬼哭嶂啊近来是有群乌合的匪寇不过我已经和舅舅商量过了此事让大表哥去就行不必劳你的大驾。”
舅舅指的是谢相大表哥是谢玄览的亲哥哥谢玄知。
谢玄览却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你们已有定夺按理说我不必再操心可那鬼哭嶂的独眼龙得罪了我我偏要亲自活剐了他。”
淮郡王面上的惊讶不似作假
:“他何时得罪了你?”
谢玄览:“我在西桥棚市看中一个姑娘着人买来当个侍女却被那独眼龙抢了先。我么一向怜香惜玉不忍那姑娘在土匪窝里受磋磨
淮郡王听罢嘴角抽了抽明显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他问:“那姑娘有名字吗?”
谢玄览:“叫怜君就是今天刚被买走的。”
淮郡王点点头:“这事交给我和大表哥你等消息便是。”
淮郡王办事从来没有这样利落过半下午的时间就将怜君全须全尾地送了回来。
那姑娘受了点惊吓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肯说话谢玄览让下属将她带走照顾转头与淮郡王虚与委蛇:“表哥兵贵神速今日真是多谢了表哥。”
淮郡王意味深长道:“为了咱们的共同大计这点事情倒不算什么。”
谢玄览拍
了拍淮郡王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喝酒聊表谢意。”
“哎我——”淮郡王拒绝的话尚未脱口已经被谢玄览拎上马马鞭一甩身不由己地窜了出去。
二人在雁西楼喝了个昏天黑地月上三竿淮郡王被接走时已不省人事
他本想牵马回府却见自己的马边上停了一辆马车两匹马正耳鬓厮磨地吃草料。
马车毡帘被挑起月光里照出一张明净的芙蓉面谢玄览的脚步蓦地顿住。
他感觉到压抑的酒气往脑壳里漫涌:“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夜寒风冷从萤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起身让开一点空间请谢玄览到马车里来避避风。
谢玄览仍记得白日里的不愉快这个三心二意、对感情不忠的女人……
“怜君已被送到我家我是特意来向你道谢。”从萤说。
……还算她有点良心。
谢玄览缓缓走到她面前其实他脚步已经虚浮但自知满身酒气没有登上她的马车只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一双瞳孔被酒气和月色濯洗得无一丝杂尘清寒之余竟有几分令人琢磨不透的情愫。
从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了眼:“我见你与淮郡王一同进了雁西楼想在此地等一等你没想到会等这么久。”
这话难免令人浮想联翩谢玄览问她:“是有什么急事吗?”
一阵寒风吹动车帘上的流苏从萤也觉得冷对谢玄览道:“三公子不妨入内说话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府。”
谢玄览没有动弹。
从萤隐约苦笑了一瞬:“你对我已厌恶到连同乘都不肯吗?”
这句话谢玄览听明白了他近前一步微微躬身时身上的酒气几乎将她整个罩住。
他说:“晋王告诉我如你这般不善饮酒的人最厌烦旁人满身酒气……我哪里敢厌恶你我是怕你更有了厌恶我的理由。”
从萤拢住车帘的手收紧辩白道:“我没有。”
谢玄览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突然俯身贴近她明显感受到她下意识屏住的呼吸轻笑道:“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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