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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

第40章

庾松谷领着人马从海福巷卫家搜查出来,下一个目标便是言偃里郗家。

时值晌午,恰好这日郗氏兄弟皆在府。

郗符带领壮丁守在府门前,望着家门口披甲执锐的架势,双目俊冷:“庾将军要耍威武,何不回石头城?还是打算将金陵城的世家脸皮都踩在脚下?”

石头城属兵入城,六大营的见了都要避一分锋芒,因为谁都知道,这石头卫说是京城守备军,实则只归太后管辖调配。

庾松谷缨盔薄甲,佩刀立于阶下,阴厉地笑了声。

“害我妹妹的凶手至今不见踪影,庾某左不过是例行调查,像方才在卫家,什么冰窖啊、库房啊、下人盘问啊,人家皆愿配合,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家家都要过这一遭的,所以还请郗少主让一让吧,否则如此抵触,倒叫我疑心——贵府中当真藏着什么。”

“阿兄——”郗歆面含愤怒。

郗符挡在弟弟身前,寸步不让:“卫是卫,郗是郗。将军一无凭二无据,某也并未接到陛下下令搜府的谕旨,若今日让将军入了府,他日我郗氏的名声还要是不要!”

“我奉太后娘娘懿旨查案,有便宜行事之权!”

庾松谷高声一喝,凝视着有傲才之名的郗家麒麟,

“郗少主这是眼里只有陛下,而无太后娘娘吗?”

郗符道:“庾将军是眼中只有太后,而无陛下吗?”

“你放肆!”庾松谷抬起右手,他身后的军卫蠢蠢欲动。

郗符横身挡门,郗府的府丁也握紧兵械,形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忽听道旁响起一道含笑的嗓音:“两位,两位,晌午头上莫动肝火啊。”

郗符和庾松谷同时转头,便见谢澜安轻摇玉扇,笑晏晏地走近。

她一身白月襦衫扶光裙,飒沓流风的裾袂在阳光下逸若金缕。

一个容貌尤绝的年轻男子跟在她身边,肤极白,着释帝青衣。其后唯四五名近卫而已。

郗歆望着那抹霞色,痴住了。

“两位各有各的道理,不若卖我个情面,由我入郗府。”

谢澜安迎着庾松谷蛇一样湿冷的视线,左颊梨涡显然,又转向郗符,“云笈,只当我是来拜访世伯的,何如?”

郗符微微愣神。

她唤他表字,久违得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瞥向谢澜安身后的那个妖精手里,提着一份拜礼,便知谢澜安是特意来解围的。

然他还未语,庾松谷先冷笑一声:“谢直指捡人情来得好快啊,怪不得八面玲珑,那么受我姑母器重。只是今日这郗府大门,我是进定了,郗少主对太后娘娘心存不敬,过后我也会如实上禀长信

宫。”

郗符一听火气重被点起。郗氏在金陵立足靠的不是向奸佞卑躬屈膝他昂藏一男儿若保不住门楣体面这少主做也无用了。

他正欲言语一队黄门仪驾从街口而来。

皂服纱帢的御前内侍当先下马展开黄绢:

“传陛下口谕扬州牧为国之重臣谨柔勤勉

少帝没有实权在手但为了身边为数不多的心腹郗歆表态到这种程度已可令郗家感念了。

谢澜安笑看庾松谷不料庾松谷却不接那旨意佯望左右:“并无人要辱郗氏伤国体只不过例行调查罢了陛下太言重了。”

他竟狂妄至此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郗歆气得指尖发抖谢澜安却还是淡淡笑着“哦是这样。”

胤奚皱眉看向这个眼尾生有阴鸷纹的皇亲国戚。

恰好庾松谷的目光也扫在他脸上。

停留一息庾松谷转身正对他扶刀眯眼:“我记得你阿妹生前瞧上了你这张脸……那你为何站在这里?你应该去给我妹妹殉葬啊。”

他理所当然地说说一个字便拔一寸刀。

仿佛想用刀锋割毁这张惹人心烦的脸。

谢澜安神色一瞬冰冷那刀再推三寸反射的日光便会刺到她的眼。

电光石火胤奚霍然提步向前压着庾松谷的手腕将刀锷抵回鞘内。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声锵然龙吟。

谢澜安放松眉心儇了下眉梢。

“竖子敢尔……”庾松谷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生来无忌何曾有人敢触他锋芒先前不防竟被这厮得手。“你敢动我刀来人把他爪子跺了!”

胤奚左手上还提着两件红绸封的拜礼白桑丝的绞绳在他指根下轻轻晃动让他看上去像个操办庶务的好脾气管家。

但此时他身形沉稳地护在谢澜安身前玄白早已提剑与他一左一右。

胤奚说:“在女郎面前用刀要小心。”

玉质细腻的扇头不含力道地磕在他臂肘谢澜安拔开身前这两人走到庾松谷面前“都说了天气热不要这么大火气。庾将军在我面前拔刀原来今日不是冲着郗家来的是冲我陈郡谢氏。拔啊我看你拔。”

她的目光不含一丝烟火气胤奚却从女郎负手而立的姿态中看出了山火燎原的威势。

庾松谷并不是吓大的此时却不禁踌躇了一下。

父亲和他的计划是将世家分而化之王谢之下他尚且能以势压服。但谢澜安毕竟在为姑母做事谢家背后还有荆州势力不容小觑。

他早就在盯着

荆州刺史的身份,这些年数次向姑母暗示,他有心为姑母守大玄西门,令姑母在金陵如虎添翼,可惜都未成事。

若非如此,他今日何需对一个小小女流束手束脚?

“谢娘子莫惧,

郗符正紧张地盯着庾松谷的手,被喊得一哆嗦,回头瞪这傻弟弟一眼。

谢澜安静沉的眼神未从庾松谷双目间移开,颔首向声援致意,心中却怜爱起来:郗云笈精明至极,怎么把弟弟养得天真花朵一般,何用郗府家丁,没看她连骁骑营的人都未带吗?

“太后懿旨到!

正这时,又一道细尖的嗓音不期而至,打破郗府门前僵局。

车止马停,太后身边的长秋宣读道:“娘娘有旨,都城内访查之事,由谢直指直领负责。石头城为京城重防,不可久离主将,请庾将军调兵回营。

庾松谷一怔,径先撤回视线,这气势一弱,便是再衰三竭。他猛地反应过来,看向谢澜安:“……你是从宫里过来的?

谢澜安谦雅一笑,不先求一道符,如何降得住这头猛虎。

太后再疼内侄,终归是皇帝的母亲,她总要考虑考虑庾家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后果。

“侄儿不给陛下面子,总要听姑母的话吧?

这话有趁机占便宜之嫌,庾松谷脸色难看,却不敢违背。他沉郁几许,一碾靴底,抬手指了指胤奚,随后带兵离去。

松了口气的郗符深深看谢澜安一眼,而后,请两位宣旨公公入府喝茶。

在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不沾这场糊涂官司,赔着笑脸道谢回宫。

郗符这才看回谢澜安,脸色稍霁,“怎么,谢大人还要进我府门?

“说了只是来向世伯讨杯茶喝,我进去,今日太后的颜面才过得去。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澜安和郗符便没什么客气的了,登阶没耐烦地搡开他,“起开。

郗符无奈地趔趄一下,随她入内。

谢澜安想起什么,回头不温不火地看了胤奚一眼。

胤奚立即低头:“方才是胤奚莽撞。

不是莽撞,方才他是在替主示威。

他不做,玄白也会做同样的事,玄白之所以慢了,是因为他和允霜跟她最久,习惯了等她的眼色行事。

而胤奚没有等。

好像为她化解威胁,不是一件需要等她点头的事。

谢澜安暂且放过此事,吩咐道:“郗公好静,都在外面等着。

她一个人入府,尊重之意不言自明。郗尹却哪里是好静,他分明怕庾松谷真的带人搜进院子,那他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可他又不想让小谢娘子笑话,觉

得他将两个儿子顶在前面便捧着便便大腹感慨:

“哎儿子太孝顺了也是苦恼哇谢娘子你说这种大事哪有家主不出面的可孩子们怕老夫受惊偏要去守门庭。嗐不过倒也独当一面可慰吾心了。”

“正是这话世伯好福气。”谢澜安笑着将拜礼奉上“世伯我同云笈说些事。”

“好好好你们谈你们谈——符儿你那眉头是叫饴浆粘上了!谢娘子才替郗府解围

郗尹装模作样地数落郗符一通将厅室留给他们说话。

父亲一走郗符的眉锋皱得更厉害“你看见了庾家如此跋扈眼里可还有王法?六国赂秦败于秦他们一心要拿世家动刀子你做他们爪牙谢氏便能独善其身吗?”

庾松谷近几日出入卫、原、周数氏高门如入无人之境示威了个遍谁敢反抗他便以藏匿凶手论处——若所记不错那卫氏还是她师母的母家。

谢澜安恍若未闻望着厅中的壁联自言自语:“凤凰已散苍蝇争飞。温水煮石蛤刀俎在人手啊。”

她言毕即走。

正打算与她长篇大论的郗符愣住。

不是有话与他说?

殊不知谢澜安曾经在清谈席上最擅的胜负手便是“一语玄”。

“凤凰已散苍蝇争飞”仿佛是崔膺先生当年在草屋狂醉之语……郗符眼神重了几分转头望着那道洒然离去的背影。

她想告诉他什么?

郗府外玄白闲着没事抱剑回想胤奚方才那一下子。

看他身形步法比起当初提石礅的小挽郎可是轻灵迅捷多了。不过他嘴上一惯揶揄:“在女郎面前亮招子聪明嘛。”

胤奚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隔了片刻才迟讷地问:“什么亮招子。”

小傻子。玄白嫌弃:“练武的行话不懂?就是在主家面前亮一手显能耐的意思。”

胤奚听后清黑的眼里多了点兴趣转头看玄白:“就是孔雀开屏的意思?”

玄白舌头打了个结这类比不大对劲吧?

二人身边本应进府的郗二公子正磨蹭着小心竖起耳朵听他们闲聊。忽然那个声音极是婉曼的青衫男子侧眸瞥向他。

郗歆后脊一紧无端想起曾在家中的蓄兽庄园见过的一头幼貉眼神也是这样寡淡沉利。

他仿佛心事被人看穿耳根子热了热搭话:“我是郗二郎郗(chī)歆(xīn)你是谢娘子的门生部曲吧?”

以他的身份屈就与庶人接言在一些自诩风流的名士眼中便如粪泥涂墙。可郗歆没有架子胤奚却微愣:痴心?

想起方才他

看女郎的眼神胤奚淡淡说:“不是。”

这不算假话女郎亲口说过的她师门在荀夫子名下他现在是她名义上的门生但要记入谱牒需先经过荀祭酒点头。“我是媵臣。”

轮到郗歆微愣。

媵臣是世家中地位很低的身份啊眼前这人却能矜然道出而无羞惭之色果然是宠辱不惊不同凡响。

她身边连一个媵臣都如此俊美不俗……年少不知情滋味的郗二郎有些落寞心内酸涩难言。

谢澜安这时从府门跨出:“走了。”

郗歆眼神亮起临言却又忐忑只能徒然看着这道玉影擦肩而过。

郗符出来看见这一幕一脸恨铁不成钢等那行人走远他对弟弟叹了口气:“你忘了她在禅寺骗你那回转头便反水陛下去太后跟前讨好。当时是谁消极许久发誓再也不轻信于人?”

郗歆被兄长揭短脸上一红随即辩解道:“那次是我想岔了大兄你想若谢娘子当真是为虎作伥崔先生何以还留在谢府?”

这一点郗符也曾想过他回想谢澜安适才所言沉眉思索起来。

出了巷口早已憋不住笑的玄白忙不迭道:“主子方才胤奚他说——”

谢澜安赶着去东城扇柄敲他脑袋“说什么?”

玄白被打定了慢半拍地瞧一眼无声跟在女郎身后的“胤媵臣”懵懂又委屈:“主子您怎么不敲他呀?”

等待他的又是一下敲木鱼谢澜安问:“我敲谁?”

·

去来观是一座道姑观

何琏乘车来到观中进门看见的便是妻子这副形容。

程素在儿子死后只带了一个陪嫁使女舍家入道。名叫芜香的使女见老爷来了奉上一杯茶。

何琏烫手山芋似的捧着茶盏耐心等了半晌也不见妻子回头看他一眼与他说一个字不由讪讪道:

“阿素我……我来看看你。入秋了天气还是溽热的山麓蚊虫多不多晚上睡得好不好?”

身着素色道袍的程素纹丝不动。

何琏知她脾气无法只得叹息直言:“夫人大抵也听说了庾……那个人溺水死了。朝中有人胡言大哥怕咱家与庾家生了嫌隙便让我来问问夫人……中元那日你身在何处?——夫人万莫多心只是白问一句。”

连芜香都觉得这话太过离奇不可思议地望向老爷。

程素却蓦地笑出声来。

“嫌隙?我的修儿被庾洛神折磨致死大伯家的儿子却舒舒服服做着长公主驸马是了他自然要吮好庾家的痈痔。”

程素霍然

转过头,纤瘦的脸庞上目光如电,“郎君,你有没有心?

何琏目含泪意,萧索地站起:“夫人,你何必如此刺我的心,我,我是想保你……

他膝下的嫡子早夭,他不伤心吗?可罪魁祸首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女,执掌家族的大兄又劝他隐忍,他能如何?

他与夫人也曾琴瑟和鸣,他身边无妾室通房,自问对夫人一心一意,所以只得一子。

继修去后,何琏拦不住夫人疯魔般要断情入道,为身后计,这才纳了几个通房,可几年过去,却也不曾有后。

程素冷冷道:“你只想保你自己罢了!我告诉你,得知庾洛神死的那一日,我破戒吃了两碗肉。知道为什么吗?我高兴,我真高兴!她说着说着笑出眼泪,“她是死有余辜,庾氏女好毒的心哪,剖杀我的孙儿,害死我的儿子,她死了活该!我是无用的人,没法亲自为我儿手刃毒妇,若我知道是谁动的手,我给那人磕十八个响头也情愿!君为那个毒妇来质问我,君配为人!

“小声些、小声些……何琏鬓间银丝星星,随着声息噏动,仓皇可怜。

“谁会听见?程素已经很久不说这么多话了,她从地上摇摇站起,声音愈高,含嘶带哑,“谁要疑我,谁要抓我,悉听尊便!

何琏最终灰溜溜离去。

谢澜安到去来观的时候,程素的情绪已稳定下来。

人人都觉得她半疯了,居然公然表达出对太后与庾家的不满,弃夫离家,在道观画地为牢。

其实程素心中明白得很,她看着眼前的英丽女子,惨淡一笑。

“娘子颇有谢四小姐当年风采。听说女郎如今为太后做事?旁人如何挑唆,庾家明面上自是不会怀疑何氏的,但依庾氏父子的心性,岂肯放过一丝疑点,所以便让娘子私下来找我,是吗?

程素手指轻抚她臂间的拂尘,仿若当年在闺阁中抚猫的动作。

一样动作,却已是两般心境。

“是要拘我就审吗?去廷尉,还是诏狱,可否容我洗沐一番?

谢澜安看着这个妇人,昔日曾有一头浓密长发的美妇人,今已枯索,将不胜簪。她的身上却还保留着大家千金的风范。

程素猜得很准,她此来正是奉太后密令。

可来了之后做什么,便是她的事了。

谢澜安轻叹:“金觞浮素蚁,人生忽如寄。夫人心苦,晚辈此来不为审问,是想请程夫人帮一个人的忙。

程素怪异地看着她,“帮忙?呵呵,我还能帮别人的忙?

谢澜安点头:“当然,我请夫人帮的人,姓程名素,我想请您帮她为子复仇。

程素浑身一震,谢澜安浑若无睹,平静

地说完:“庾洛神是已死可亏欠令郎的只是她吗?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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