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二天,柏女士和闻染爸爸拎着大兜小兜的菜,赶来闻染的出租屋。
闻染回家的时候,看到厨房里热火朝天。
柏女士和油烟一起,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喔唷,你今天下班蛮早,没有加班伐?”
闻染放下包:“事情做完了呀。”又走进厨房:“在烧什么?”
“烧你喜欢的油爆虾呀。黄鱼烧年糕最近做的太多了,给你换换口味咯。”
刚刚出锅的油爆虾红澄澄的躺在盘里,闻染伸手想去拈一只偷吃。
柏女士一巴掌打在她手臂上:“也不怕烫!还有,你洗手了吗你?”
闻染走到一旁去洗手。
吃饭时,柏女士絮絮叨叨,说着闻染爸爸开滴滴时的琐事。
闻染问爸爸:“你的老腰还好伐?给你买个按摩仪要伐?”
爸爸拈颗花生米:“要的呀。”
全程都没有提闻染昨晚出的事。
直到她在厨房帮柏女士洗碗,柏女士握着手机,一边跟她聊天一边在旁边躲清闲,问她:“你看今天热搜没有啦?许汐言穿那条红裙子老好看的啦。”
闻染洗着碗不说话。
“说起来你们还是高中同学。我还叫她跟我回家吃过饭,你记得伐?当时你还说我,说我莫名其妙对人家太热情哇啦哇啦的。”
闻染把一只碗上的洗洁精泡沫冲干净,放进沥水槽里:“不说你了,你当时做得对。”
柏女士斜眼瞟她:“你现在回过味来啦?”
“嗯。”闻染垂着眸:“她当时又没有地方吃饭的,你不叫她,她天天一个人吃外卖。”
柏女士看闻染一阵,过来搡搡她胳膊:“你看今天热搜上,全是许汐言。我晓得你这小囡心重,但你那件事,过了也就过了,没有人会再记得,你自己不要想太多了晓得伐?”
闻染抬头笑笑:“晓得的。”
送走父母,闻染如常洗澡、睡觉。
虽然工作室只有她一人,她还是租了间很小的办公室,至少有人来找她谈合同时有地方坐。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她照常上班,情况和昨天类似,电话响个不停,都是来退单。
她平静接受,不收任何手续费。
直到下班,这么久时间以来,这是她难得不需要加班的日子。她却习惯晚归,一个人在办公室点了支烟,默默坐了许久。
这两天她不想坐地铁,不知怎么面对这个世
界。就打车稍微费钱一点也没办法。
走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天边一轮弯月如钩。月光很淡而沐浴在那般光线下、坐在路边长椅的人有张沉妩风情的脸。
竟是许汐言指间夹着支烟坐在那里。
闻染怔了下背着包走过去。
许汐言站起来冲她笑笑:“下班了?”
闻染点头:“你这是……”
许汐言朝上边扬扬下巴:“我不是在你旁边租了间房子么?”
无比自然的语气。
“陈曦呢?”
“她放假。”
“那你坐在楼下干什么?”
“嗯?”许汐言看向闻染扬扬纤长的手:“喔就抽烟啊。”
“你之前不是还在乌斯怀亚?”
许汐言笑笑:“工作结束就飞回来了。”
“乌斯怀亚在哪啊?”闻染:“虽然我是文科生但我地理实在很糟。”
“在南美洲。”许汐言轻声道:“在阿根廷。”
“那很远吧飞回国要很久的时间吧?”
许汐言顿了顿:“还好。”
闻染又点一下头。
她觉得现在和许汐言的关系微妙极了。
说陌生不可能。说亲近也不是。
总之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说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许汐言却忽然道:“要去散步么?”
“嗯?”闻染有些意外抬眸望了眼天:“好像快下雨了。”
许汐言唇瓣翕了下正要说什么却听闻染又道:“不过好啊。”
******
两人一起往前走去隔着半人开的距离。
老房子就是这点好附近不够繁华到了这时间又快落雨已没什么人走动了。
许汐言说了句什么闻染没听清。
朝许汐言走近半步:“什么?”
许汐言重复一遍:“f1怎么样?”
“喔它挺好的。长大了不少还长胖了。”
闻染犹豫了半秒要不要邀许汐言去她家看看猫。毕竟
想想还是没底气。
她不说话许汐言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走着昨天刚下过雨路面倒是被白天的阳光晒干了但有些靠近泥土的叶片湿湿的发出春日里独有的雨气。
闻染开口:“我问你件事喔。”
“嗯?”许汐言:“问啊。”
“邹娜是怎么过你工作室第一轮面试的?”
许汐言愣了下。
她显然没想到闻染问的会是这个。
许汐言反问:“谁?”
“邹娜。”
许汐言回忆了下那微微蹙眉的神情昭显——她没想起来。
闻染提醒:“栗色长卷发她说去你工作室做第一轮面试的时候见过你你夸她双手很巧。”
“喔。”许汐言终于想起来:“她叫邹娜是吧?不是我面试她也不是我找她做调律师而是最近工作室在考察招募年轻的钢琴家窦姐也面试了一些调律师打算建个资料库。面试她的那天我刚好在公司就去听了一耳朵。”
“然后你夸她双手挺巧的。”
“我可没有。”
闻染问:“那你夸她什么?”
“我没夸她啊。”
“那你那天说什么了?”
许汐言仔细忖了忖:“我那天真没说话。”
闻染很浅的笑了下。
两人继续往前走又变得默默无话。
直到“啪”——闻染低头瞧着自己手臂天渐渐热了她把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此时一颗圆圆的水珠滴落在上面。
闻染这两天脑子其实有些迟滞反应两秒才意识到下雨了。
她叫许汐言:“到屋檐下来躲躲。”
小小一间报刊亭早已打烊只有在这样的老城区还能寻到。
旁边堆着货架让两人躲雨的空间变得很促狭。
她俩并肩站在窄窄屋檐下雨往里飘好似沾在人的睫毛上。
像两人十八岁站在琴房屋檐下躲过的那场太阳雨她的小臂和许汐言的手臂贴在一起。
唯有两个女人的皮肤才有那样的柔腻细细的绒毛蹭在一起像过电。
闻染能感觉到许汐言微妙的绷着肩。
但这方空间实在太小两人的手臂依然贴在一起。
闻染望着眼前的雨幕开口:“许汐言。”
许汐言“嗯”了声。
“其实
说出这句话后她轻轻的吁出一口气。
从出事到现在她尽量装作谈笑如常。这样一句话从陶曼思到她父母她谁都没说过。
许汐言这才问:“那天怎么回事?”
“前两天演奏牟老师对我调的琴都挺满意的。最后一天她弹肖邦的《冬风》跟我说希望琴音的质感稍微重一点要弹出那种电闪雷鸣的气势。我太想表现好了加上
那天她临时加了个采访,没来得及仔细验琴,就直接上了台。
“接着她发现,对钢琴的效果不满意,直接取消了演出。闻染反复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所以,我很难过。
许汐言轻声说:“我明白。
闻染眼底瞬时酸涩起来。
这话她无论对陶曼思还是父母,都没说过。一来怕她们担心,二来,她觉得如果不是信仰钢琴的人、其实很难明白她在难过什么。
不是以后接不到单子。
不是很难在圈子里立足。
甚至也不是很多人骂她。
许汐言站在她身边:“我在乌斯怀亚接受采访,说了我下半年的工作计划对吗?你知道我在国内有场演奏会的计划,有个特邀嘉宾的名额。
“我会邀请牟素婷老师,我会跟她说,想跟她合奏一曲《冬风》。
这时节的雨太密了,扑簌簌的往人睫毛上落。
染湿了人的睫毛,让闻染一瞬几欲落泪。
是,她真正难过的就是这个。
以牟素婷的年纪,这三场演奏会,说不定就是职业生涯最后的大型公开演奏会了。牟素婷的弹奏风格尤为适合《冬风》,那样的庄重严谨,那样的沉郁肃穆。
而因为她的失误,也许这个世界,就永远错失牟素婷最后演奏的《冬风》了。
为什么普通人的生活这么难呢?
在她的工作室刚做出一点小小的成绩的时候,在她刚刚放松了肩膀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在她的尾巴小小的翘起来的时候。上天不声不响,给了她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
事后她对谁都没谈起,但在自己心里默默复盘无数次。也许她做错了很多事,比如调律前应该把牟素婷的想法问得再清晰一点,比如无论时间多么紧也该让牟素婷在登台前验一次琴。
可她也会想,就算她再怎么规避所有错误了,就算她再怎么谨小慎微了。也许,她还是达不到牟素婷的要求。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也许上天对普通人就是这样。
时刻提醒你不要把尾巴骄傲的翘起来,在你放声欢笑时给你当头浇一盆冷水,提醒你快乐也要低调、不要被人发现端倪,提醒你再普通不过的人生里、永远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
你无可奈何的、无力挽救的,遗憾。
可此时许汐言站在她身边,语调郑重又柔和,似某种承诺:“牟素婷老师还会
再弹一次《冬风》完美的、无暇的、几乎形成她职业生涯绝唱的。”
“到时我邀你到现场来听。”
闻染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为什么只能是许汐言。」
这样一句话在她脑子里倏然冒出来。
为什么从十八岁到现在靠一句话就直击她灵魂的人永远是许汐言。
许汐言说完这句不再言语浓睫沉沉贴着闻染的小臂望着屋檐垂落的雨。
近夏的雨却总是下不长久。雨势渐收只剩迷朦的雨气缭绕两人之间。
许汐言迈出屋檐一步:“那我先走了。”
闻染提醒:“你不是来你租的房子住吗?”
许汐言表情空白一瞬。
“喔……”她说:“我临时想起还有点其他的事。”
“对了。”她离开之前问:“你不会想过要转行吧?”
“我不知道。”闻染轻轻道。
真正要放弃钢琴对她来说是一件何等困难的事。
可现下的处境的确艰难。
许汐言:“真到了那一天到你觉得在行业里无法立足、脑子里冒出转行这个念头的时候请你一定来找我一次。”
“为什么?”
“我让你调我的琴?*?我给你最后一台钢琴的机会。”
闻染鼻子猛然一酸许汐言却以平缓语调朝她笑笑:“那我真的走了。”
“拜。”
******
闻染回到家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地图查乌斯怀亚的位置。
乌斯怀亚阿根廷南部小城与南极洲相接被称作世界尽头的城市坐标南纬54°47′、西经68°20′。
这样算起来几乎是世界上离海城最远的城市之一。
单程飞行的时间超过三十小时。
闻染收起手机默默发了许久的呆。
日子一天天过去情况如闻染所料想的一样糟。
大量的退单没有新客户
她陡然闲下来便每天在工作室看大量的乐理书自己做无数的练习又翻出所有顶级钢琴家的演奏一遍遍去听逐一分析那些钢琴的质感。
除了周贝贻坚持用她。
她知道周贝贻为难:“不如你……”
“闻染姐。”周贝贻不许她说下去:“那时我在商场弹琴根本没什么钱给
你是你一直帮我调琴。”
周贝贻的事业一直在往上走。
最新的突破是她获邀参与今年的亚洲音乐大赏。
亚洲音乐大赏每年一度今年在海城举办。获邀的都是亚洲知名音乐人钢琴方面除了一位日本钢琴家便是许汐言和周贝贻两位。
负责周贝贻的团队很重视叫周贝贻过去开会定宣传策略闻染作为调律师同往。
“贝贻这次的大赏可能要靠你挑大梁了。”
“什么意思?”周贝贻问。
“汐言的手”那人委婉的说:“最近可能嗯出了点问题。”
许汐言右手的神经炎在工作室不是什么秘密。
那人又冲周贝贻道:“这可是跟汐言同台啊而且你还有机会表现得比她好到那时全世界都会记住你的名字。”
“怎么样你敢不敢?”
会议室静默良久似钢琴第一个音符落下前、所有黑白键肃穆以待的气氛。
周贝贻这才道:“为什么不敢?”
“那可是……许汐言啊。”
她轻声说出这句话的语气令所有人为之震撼。
“那么你这次想弹什么?”
周贝贻:“如果可以的话《悲怆奏鸣曲》。”
话一出口满座皆静。
这首乐曲刚刚由许汐言在巴黎成功演奏过被誉为重新定义了“美”和“悲怆”。
对许汐言而言不容易的地方在于——她要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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