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许汐言盘腿坐在地上,烟早已摁熄在烟灰缸里。
她望着闻染,正要说话。
闻染轻轻摇头:“现在别说。”
别在双唇还带着吮吻过的肿意时说。
别在体内还荡涤着欢爱后的躁意时说。
别在大脑还充斥着深深的震撼时说。
闻染轻声道:“我已经花十年时间去喜欢你了,所以,也不介意再多花一点时间,让你充分的想清楚。”
她的语调被一半掩埋在雨声中,让许汐言想要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把耳朵凑得更近些听她说,一手托住她的侧颊,让她把嘴凑到自己耳畔来说。
在许汐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闻染却转身,又一次拉开写字桌的抽屉。
这次拿出来的,是她俩所签关于做两年“情人”的那份合约。
闻染拿着那薄薄一张纸,复又走到她面前来,两条光洁白皙的腿曲折,蹲下。
手里还握着那个打火机,把纸页展开,两人的名字上正经的盖着指印。闻染那枚是她指纹抚蹭许汐言口红后盖下的,许汐言的那枚,根本就是用残存口红印下的唇纹。
顶着正经的名号,其实靡靡旖旎。
这会儿闻染拈起纸页一角,打火机擦燃火石,对准另一角点燃,像点燃一片夏日黄昏中招摇的蔷薇瓣。
纸页不停的打卷、燃烧,碎落掉入烟灰缸里,又似银灰的月光。
闻染开口:“许汐言你听明白了么?我现在跟你谈的,是不设退路的永远。”
她的语调很轻,却重重砸在许汐言心上。她是在说,她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也不会给许汐言留退路。
“所以,”她像往日那般静然笑了笑:“请你一定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她说完后站起来,把铁皮盒和烟灰缸收回到写字桌上。
只剩许汐言盘腿坐在地上:“那现在呢?”
“现在你自己回去呀。”闻染转身过来:“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
许汐言扭头望了眼窗外:“又在暴雨天赶我。”
闻染扬扬唇。
许汐言从地板上站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先走。”
闻染点点头:“好。”
******
陈曦不知在车里等了多久,终于接到许汐言电话:“过来接我吧。”
陈曦赶紧让司机开车过去。
闻染出租屋的那栋旧楼,陈曦其实已经看得
很熟了。许汐言站在楼栋下的阴影里,支出的一截铁皮屋檐勉强盖过她头顶的雨。
她不知在发什么呆。
直到陈曦降下车窗,想低唤她一声:“言言姐。”又怕被楼里尚未睡熟的老人家听到。
正想推开车门下车去找她,许汐言往车边走来。
拉开车门钻进后座,陈曦赶紧叫司机:“开车吧。”
直到车平稳驶入驰骤的暴雨中,陈曦才敢悄悄打量后座的许汐言。
明明还没到盛夏,不知怎会下起这样的暴雨。
许汐言从楼下到上车明明没走几步,偏已沾湿半边肩膀。
这样的水痕,却没掩去她一身衬衫的皱痕,唯独领口扣得好端端的,好似为了刻意遮掩什么。
陈曦心想:好、好刺激……
这俩人的关系,到底怎么样了啊?
如果没进展的话,这一身褶皱是怎么回事?
如果有进展的话,这样的暴雨天,许汐言怎么没在闻染家留宿呢?
又被赶出来了啊?
陈曦悄悄望着后座的许汐言想:闻染这姑娘,有点东西的。
******
一夜的暴雨后,次日倏然放晴。
闻染睡得正熟,一阵手机铃把她吵醒。她半梦半醒,眼都没睁的把手机摸到手里:“喂?”
陶曼思的声音传来:“染染,你到哪里了?”
“什么到哪里了……”
“我们今天约好去秦村公园,你不会忘了吧?”
闻染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我现在就来!”
她简单刷牙洗脸,梳了梳头发后换上衣服即出门。昨晚的淡蓝亚麻衬衫和米色亚麻长裤还扔在地板上,她实在太累了,许汐言走后她倒头就睡,根本没收拾。
本想着她今天调休,可以好好休息,却完全忘了今天陶曼思也难得调休,两人一早约好了,趁着工作日人少,同去刚建成的秦村公园。
闻染在地铁上揉着发肿的脸,体力还没恢复,拽着吊环,听身旁两个女生在议论:“许汐言怎么可以又媚又冷啊。”
“她那样耷着睫毛看人一眼,好有距离感喔。”
“她不像嫦娥那种仙女,像什么呢……”
“像古希腊那种女神。”
“诶对对对!”
丰饶的,妩媚的,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她也会笑,可那笑容再热闹真切也与人间隔着距离,你心中知晓她是殿堂间的神女,不是你伸出手来可以够到的
存在。
唯闻染一人拉着吊环想:其实,不是这样的。
昨晚许汐言掌根摁在她后腰,传来很真实的温度。
她几乎站立不住,整个人软软倚在许汐言身上,她知道许汐言的额抵着她额头,在观察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她刚开始阖着眼,后来忍不住张开。像许汐言想要看她的反应一样,她也想看这一刻的许汐言。
许汐言睫毛尖染着她面颊的薄汗,看过去似有层水雾。冷白的肤色迸出一抹红,夕色一般,抹在额角。
美得惊心动魄。
说不上是许汐言侵入了她的世界。还是她柔软的浩瀚的水一般的世界,淹没了许汐言。
紧赶慢赶,闻染总算赶上和陶曼思约好的时间。
背着帆布包往公园门口一路小跑,闻染只觉得一阵阵腿软。
站着做……是真的蛮费体力的。
陶曼思在门口叫她:“慢点,不着急。”
她气喘吁吁。
陶曼思问:“你昨天干嘛去了?”
她一惊:“啊?”
“看上去挺累的样子。”
“喔……做运动。”
“你找到健身房啦?”两人之前聊过这话题。
“没有,就是自己……随便乱动。”
说这话时,又想起昨晚倚在许汐言身上,自己忍不住轻摆的腰肢。
还好她现在的发型,都是披着头发,不然叫老友看到自己发红的耳朵,着实有点尴尬。
两人一同兑了入场券,往公园里走去。
时光的流逝总是不留痕,除了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大人。
其余的端倪,大约只能从城市的步调中去找寻。譬如,她们这一代人儿时常去的海洋乐园关张大吉,又有当年一座废弃工厂,被建成朋克风的新型公园,吸引了一众年轻人前来打卡,频频发在某社交软件上。
闻染和陶曼思漫游其间。
不行,还是腿软。
不仅跑步时腿软。
就连现在正常走路,那也是非常的腿软……
许汐言的确有着一双灵巧的、有力的、精准的,世界顶级钢琴家的手。
闻染望见路边一辆小皮卡造型的咖啡车,问陶曼思:“喝咖啡么?”
陶曼思摇头:“我一会儿不是要去蹦极么?”
闻染自己则迫切需要回血,走过去点一杯卡布奇诺。
陪着陶曼思往蹦极台走去。
秦村公园之所以突然爆红,还因这全
金属制成的跳台架,充满未来世界的强烈风格,在日头下银光闪闪,挺酷的。
周末极不好预约,所以陶曼思预约了工作日。
闻染自认不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便没跟陶曼思一起预约。
这会儿陶曼思过去扫码,听闻工作人员说,难得今天周一,还剩一个体验名额。
陶曼思边绑安全绳边问闻染:“你要跳么?”
闻染捧着咖啡杯摇头。
“好啦,不勉强。”陶曼思笑:“其实我也不是这类型的人。”
只是想在跟张哲文告白以前,突破自己一把。
陶曼思绑好安全绳后,闻染捧着咖啡走下跳台,坐到一边的观赏位,等着看老友一跃而下。
很依稀的看着陶曼思冲她挥手。
她赶紧抬手,冲陶曼思用力挥挥。
伴着一声尖叫,陶曼思从跳台边一纵而下。
随着绳索回弹,陶曼思张开眼,半空中又开始有笑声传来。
其实陶曼思是和闻染一样内敛的人,她俩从小学认识,一个学钢琴,一个喜欢作文,满教室同学叽叽喳喳的时候,她俩永远是缩在角落最沉默的两个。
鲜少听陶曼思这样畅快的笑过。
陶曼思开始下降,闻染赶紧跑过去。
陶曼思解开安全绳,向她这边走来。
两人拥抱,陶曼思拍着闻染的肩:“吓死我了,刚才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
“染染,你什么时候也可以尝试一下这样刺激的事,真的还蛮能发泄的。”
她放开闻染,看到闻染冲她文静的笑。
闻染心想:她不用蹦极。
不用潜水。
不用去跳滑翔伞。
她已经做过此生最刺激的事了。
许汐言一定不知道,如果不是拿着支烟在指间把玩的话,她会紧张得把指甲深深掐进手掌纹。
可就像陶曼思所说,做这样刺激的事,的确畅快。
她带着十年蓄积的勇气,奋不顾身的纵身一跃。
神情平静,心跳怦然,去观察许汐言的每一丝反应。
其实瞧不出什么。
昨晚的许汐言,沦陷在各种各样的震撼里,其实没给出很多的表情变化。?*?
她让许汐言充分的思考清楚。
许汐言半开玩笑:“又在暴雨天赶我。”
那时她才发现,许汐言看起来恣意,其实是个多么没有安全感的人。
这会儿她站在公园阳光里,和陶曼
思一起走了半日。
才觉得昨晚的雨气,和身体里那么多的潮湿,终于被晒透了。
也不知许汐言从她家离开时淋过的那些雨,晒透了没有。
许汐言践行承诺,并没有急着联系闻染。
窦宸这边找到许汐言:“上次你介绍给我的那个卡林巴琴艺术家,合作的事谈得有眉目了,今晚一起过去面谈。
“好。
“他今天在大学讲座,等他结束,我找个私人会所。
许汐言忽然问:“哪所大学?
窦宸报出名字。
很凑巧的,是闻染念过的那间大学。
许汐言道:“不用找什么会所,我们直接过去吧。
窦宸交代:“低调点,别暴露。
许汐言笑笑:“知道,不给你添麻烦。
怎么人人怕她走到生活里来。
当晚许汐言信守约定,穿得很低调,鸭舌帽压低,另戴了口罩。
窦宸和她一起过去。等在校门口的卡林巴琴艺术家本就是小众领域,倒没什么被人“追星的困扰。
三人找了一间阶梯教室,就那样坐着闲谈。
白板上还有老师白日里教课的板书,写着一些西方乐理常识。
许汐言反倚在课桌上,一只腕子撑住边沿,鸭舌帽摘了,浓密的长卷发垂在一边肩头,月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她总显得懒倦的面庞上。
卡林巴琴艺术家坐在一旁冲她笑。
她抬起睫毛:“笑什么?
“本想说你这副样子好像大学校花。他笑道:“可这话冒出在脑子里又觉得荒唐,你哪里过过这样普通的大学生活呢。
许汐言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高中毕业就进了柏丽思皇家音乐学院,甚至她的大学生活和其他同学也不同,被教授钦点,每日闭门练琴,甚至免了数科考试。
用句文艺点的话说,许汐言其实一直离这个人间很遥远。
她永远一个人待着的琴房,好像一个真空环境。她透过那些宇宙飞船般的舷窗,遥遥的望着这个蓝色星球。
所以,她要求窦姐到这里来,到人间里来。
正是傍晚下课时分,无数学生抱着课本走过,有人抱怨着教授的作业纯属刁难,有人要去校门口的脏摊吃麻辣烫,有人聊起社团活动,将在操场拉起幕布放一部名为《美丽的夏天》的意大利电影,心动的女生不知会不会着白裙出现。
许汐言
心想令她心动的那个女孩子很少穿白裙她都穿蓝。
她也曾像这些年轻的学生一样抱着乐理课本、走在成排的梧桐树下春末夏初的风徐徐拂过
许汐言不知怎的忽然想:如果从来没有遇到她闻染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从大学毕业找一份自己喜爱的调律工作这是她熟悉的城市有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友周末回妈妈家吃饭那位有些聒噪却十分好心眼的女士偶尔闹点小别扭吵吵闹闹又是一周。
也许会认识一个同样干净的、宁然的、温暖的女孩子一起安静的浸在这热热闹闹的人间里。
窦宸问许汐言:“在想什么?”
“只是忽然想”许汐言捏捏自己的手指笑得仍是散漫:“我从小长到大好像连一个自己熟悉的城市都没有。”
永远跟着父母到处走所以长大了喜爱旅行。
她身上有着吉普赛女郎的落拓也许因为她的确从未在某个地方长时间停留。
聊完工作三人走出校园。好在许汐言今晚很老实学生们大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级别的明星突然降临没人发现她。
窦宸办事一向妥帖安排了司机送卡林巴琴艺术家先走。
自己则问许汐言:“喝酒么?”
“什么?”许汐言拨一拨发尾偏头的样子带着疏慵。
窦姐往前走拉开车门:“只是觉得今晚的你看起来很需要喝一杯的样子。”
许汐言笑了。
压压下巴随窦宸钻入车内。
窦宸带许汐言来的是家私人会所没有被人认出的风险。
许汐言斜斜倚在吧台面前一杯酒有漂亮色彩绒蓝与黄栌橘似交融又似对抗宛若日暮的蓝调时分。
许汐言抿一口:“叫我来喝酒又什么都不问我。”
窦宸耸肩:“我只是你的合伙人问一些越界的问题那是自找烦恼。”
许汐言呵一声。
纤指在老旧木纹的吧台上轻敲一阵她开口:“窦姐。”
“怎么。”
“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你觉得我们能永远合作下去么?”
窦宸摇摇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