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逃跑”。
对于一个习惯了乖顺的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有诱惑力的词么。
想过多少次呢。
想从柏惠珍那过分关切反而带给人压力的眼神中逃跑。
想从舅舅明里暗里的嘲讽声音中逃跑。
想从表弟拍着她明明锁上的门要漫画或零食的声音中逃跑。
最重要的,当最终发现了、认同了、妥协了自己是个没有天赋的人。
有多少次想从平庸而枯燥的日常生活中逃跑。
而许汐言像个瑰丽的白日梦,勾着腰用那把旧唱片一样的嗓音在你耳旁引诱:“带你逃跑怎么样?”
闻染的耳朵瞬时发烫。
许汐言直起腰,踩着双平跟短靴往吧台边走去。
一双长腿太纤直,平底靴反而比高跟鞋更引诱。
窦姐在那儿跟人交际,许汐言走过去跟她说话。
背对着吧台,一只手肘向后打开,很随意的搁在吧台边缘,一条腿绕在另条腿之前,膝盖不经意曲着,浓密的长发恣意散落。
她说话时习惯微垂着眼尾,睫毛浓得抬起来太费劲似的,漫不经心间又透出几分缱绻。
窦姐扭头跟她说了句什么,先是蹙了下眉,又笑。
许汐言跟着笑了笑,便往酒吧外走去了。
闻染坐在原处。
一个女人走过来,在许汐言方才坐过的位置落座:“你是?”
闻染笑笑:“工作人员。”
跟着许汐言的工作人员太多,大家互相不认识也正常。
女人问:“不喝酒么?”
“不大会。”
也不是不会,但更喜欢跟陶曼思一起藏在她的小出租屋里,看着综艺喝啤酒。
“刚加入汐言的团队?”
闻染点头。
“嗯,就觉得你挺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这时闻染已觉得不自在了,跟熟人聊天她都费劲,更遑论陌生人,坐在沙发上微动了动腿。
女人说:“你看起来不着急。”
她一只手涂红色丹蔻,另只手素着,朝吧台那边点了点:“这个圈子里人人都急,好不容易加入许汐言团队,谁不想跟着鸡犬升天。现在谁还会笑话你把野心写在脸上啊,藏着掖着的人才最没意思。”
“可你不是藏着掖着。”她留一刀切短发,睫毛膏好似微微泛酒红:“你是真不急。”
闻染心想,她急也没用啊。
从十
岁开始她的天赋一点点流失她着过多少急。
后来总算认清属于你的就是属于你不属于的就是不属于急也没用。
相较于其他人碌碌半生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早早认清了这一点。
“为什么不急啊?”女人问。
这闻染就不知该怎么说了说来话太长对方也不一定能懂。
这时滋滋、滋滋的震动声传来。
女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号码接起:“喂汐言。”
闻染的耳朵动了下。
女人笑道:“怎么不能坐吗?”
“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行行行
女人站起来脚步却凝住把手机递给闻染。
闻染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她说:“汐言找你。”
闻染心里一跳接过耳机附到耳边。
许汐言微暗的嗓音传来和她那头浓密的长卷发一样搔着人的耳廓:“往窗外看。”
闻染扭头。
这清吧被布置得似深海沉船茶几似木箱圆形窗扉似船舱舷窗歪七扭八钉着几根木条。
许汐言立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倚着辆通体素黑的机车冲她挥了挥手。
******
那视角唯有坐着的闻染能瞧见已站起身的女人却瞧不见。
闻染把手机还给她道谢她问:“找你什么事?”
闻染看上去很平静:“工作上的事。”
“跟汐言合作不轻松吧?那样的天才要求太高。”
“应该的。”
女人走了闻染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才站起身不引任何人注意的走出酒吧。
******
许汐言还等在那里。
低头擦燃打火机手掌半蜷着护住火苗给自己点了支烟。
抬眸冲闻染笑了笑。
她身后那辆重型机车似野兽通体素黑要在夜色中咆哮砖色紧身T恤分明包裹着她腰身那样纤柔可她那不经心的眼眸里事实上光泽锐利。
一切都为她所驾驭。
闻染向她走近走到树冠的外沿停下。
许汐言扬了下眉:“你高中时是不是挺不喜欢我的?”
“啊?为什么?”
“因为每次我一靠近你你就跑得飞快跟兔子似的。”许汐言问:“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闻染一张脸总那么淡然:“哦可能就青春期的
神经兮兮吧。”
许汐言笑。
抽一口烟问闻染:“那现在呢?”
“现在还跟我站那么远跟我有结界似的。”许汐言展开雪色的手臂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下:“还不喜欢我啊?”
“没有啊。”
“那是什么?怕我?不至于吧咱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对你来说我应该就是许汐言本人而已吧。”
“对啊我为什么要怕你?”
许汐言吐出一口烟这时夜风拂着树叶晃了晃许汐言抬眸叶片裁出月光的银色碎屑落进她墨色的瞳仁里。
好像下一阵风过又会有无数月光的碎屑从瞳仁中溢出。
她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笑看着闻染:“对啊你为什么要怕我?”
闻染向她走近一步。
走近两步三步四步。
脸都麻了刚好装出一副淡然的冷脸:“还有烟么?”
许汐言扬扬唇角:“我的烟可没你那么刺激。”
掏出一支抛给闻染。
闻染抬手接了还挺默契没出现手忙脚乱去抓的情况。
许汐言问:“要火么?”
闻染摇摇头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自己点了是清淡的女士薄荷烟窜进人嗓子里凉凉的她伸手挥了挥眼前的烟瞥了眼许汐言身后:“你的刺激都用在这重机上了是吧。哪来的车?”
“刚买的。”
“啊?”
“是真的。”许汐言压压那俏丽的下巴:“十分钟之前
“……为什么?”好疯。
许汐言笑笑:“因为要带你逃跑啊。”
她掐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长腿一挥跨上机车。这机车在重型里又算纤小的许汐言身高腿长足够衬她。
闻染站在一旁抽剩下的烟。
“闻染。”
“嗯?”
许汐言调整着后视镜:“如果现在还是排斥我的话不上车就可以了。我们就是正常的合作关系我的确很需要你这双好耳朵。”
“如果上了我的车。”许汐言回眸笑道:“我可就当作青春期的神经质过去了啊。”
你没有不喜欢我。
一阵静默。
只有树叶哗啦啦的摇童话里说这时是有浑身透明的精灵在树梢歌唱。
闻染说:“有驾照么你?”
“没有。”
“哈?”
“逗你的。”许汐言又笑了:
“你这人,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
“我之前回国拜访过国内的一位教授,跟着她练了一段时间琴,因为我喜欢开车,已经考了国内的驾照。
闻染掐灭烟头。
跨上车,双手向后摁住后座。
“闻染。
“嗯?
“咱们这是机车,不是共享单车。
闻染装傻:“所以呢?
许汐言不跟她废话:“抱着我。
闻染在她身后抿了下唇。
手指用力摁住后座,直到指尖发红,抵住那微颤,才抬手,环住许汐言的纤腰。
双手收拢之前,深深呼吸了一下。
许汐言的发香传来,和卷发一样缱绻,她在耳后擦了香水么,这样的距离闻起来,妩色里反有种清苦味道。
指尖抵上纤腰,闻染微妙的阖了阖眼。
她从没这样环住过一个女人的腰。
事实上她没这样环住过任何一个人的腰。
女生之间常会有亲近接触,小时候牵手、拥抱,长大后手挽手一起去厕所变作友情证明,一起哈哈大笑时也帮对方擦过嘴角的奶油渍。
可环腰抱住,是不一样的。
腰是最柔软纤巧的部分,往上是纯粹悸动的心脏,往下是潮湿涌动的欲念。
十年前遇到许汐言,开启的是闻染纯粹的那部分。十年后遇到许汐言,开启的是闻染欲念的那部分。
女人的腰抱在怀里,软得好似随时会融化,闻染缓缓的呼气,许汐言偏了偏脖子:“好痒。
闻染装得很淡定:“那我总不能不呼吸吧。
“这样就说痒,难道你没载过其他人么?
许汐言顿了顿。
在一阵招摇的夜风里,许汐言低声说:“没有。
闻染盯着她细长白皙的脖子,皮肤那样薄,透出淡淡蓝紫的血管。不知怎的闻染忽然很想掀起她那厚重浓密的卷发,去看一看她喷了清苦味道香水的耳后,是不是也和大腿内侧一样,长着颗小小的浅棕色的痣。
许汐言问:“那我们出发?
“嗯。
许汐言扬唇:“你还真是喜欢刺激是吧?
“啊?
“戴头盔啦。许汐言抛给她一个方才挂在车把上的淡蓝色头盔,自己戴上一个黑色的。
戴头盔的姿势利落好看,可见熟练,一边扣保险带一边问:“要戴头盔都没意识到,怎么,没让其他人载过你么?
闻染顿了顿。
用和方才的许汐言相同的音量:“没有。
许汐言往前倾身:“抱紧,这次真的要出发了。
“等等,去哪啊?
这样的许汐言,报出一个类似乌斯怀亚这种世界尽头小镇的名字,好似也会令人信服。
她的美丽一寸寸招摇。
世界一步步后退。
你被裹挟进她的魔法,好像真能去到任何地方。
可许汐言说:“带你去喝西瓜汁。
“啊?
“刚才那酒吧里没有西瓜汁,所以你才没喝的吧?
“喂……
说话间许汐言已发动机车,闻染紧紧闭上眼。
她家没买车,撇除在迪士尼跟许汐言一起坐创极速光轮的那次,从前感受风疯狂往脸上拍打的最高时速,大概就是高三那年狂蹬脚踏车、追着许汐言的山地车去了她公寓。
再然后便是现在。
“许汐言!
“什么?
“机车一定要骑这么快吗?
“害怕了?
“怕得要死啊。
“那……
“可是,能不能再快一点?
风声里许汐言笑得很含糊,世界变成了翻得过快的走马灯,大抵城市的魅力便在于这看不清之间,风景转瞬即过到模糊,日常掩埋在城市中的自己终于凸显出来。
闻染搂着许汐言的腰,以为自己闻着许汐言耳后的那抹香,会紧张到不能呼吸。
事实上她呼吸畅快。
她第一次意识到,许汐言说她喜欢刺激,是对的。
否则她怎会又一次的,理智在拒绝,却又忍不住靠近许汐言身边。
“许汐言。
“什么?
“你到底知不知道哪里有西瓜汁啊?你就这样一直开。
“不知道啊。
“……
许汐言笑起来:“找的过程,才好玩啊。
骑过高耸的摩天楼。
骑过艺术的美术馆和音像店。
骑过电线横布的窄窄弄堂。
许汐言问:“你家住哪来着?
闻染吓一跳:“干嘛?
“又没说要去。只是问,那种小弄堂里,应该会有榨果汁的小店吧。
“有是有,但季节没对。
现下又没到盛夏,西瓜的清凉不够合时宜。
闻染想,许汐言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因为她怕机车的轰鸣在夜晚扰了巷弄里的老人,所以把车
停在弄堂口。
闻染滞两秒一下放开许汐言的腰。
两人从摩托车下来许汐言问她:“我们走路进去找没问题吧?”
“当然。”
闻染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总觉得机车头盔好重她头发本就细软不知有没有被压扁。
倒是一旁的许汐言偏头跟她说话一头缭绕的长卷发在夜风里丝丝缕缕仍像被海风吹散的雾。
许汐言问的是:“没有腿软吗?”
“……怎么可能!”
许汐言笑:“那果然是喜欢刺激的。”
巷弄里静得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闻染捻一捻自己的手指。
许汐言的体香犹在。腰肢纤细又细腻的触感犹在。
“不会打烊了吧?”
闻染老实说:“有可能。”
还好经过无数已然拉下的卷闸门后前方一爿小店亮着暖黄的灯一只电灯罩着铁灰色的罩子被牵到店外一只塑料圈椅上一只虎斑猫懒洋洋打着呵欠。
许汐言就要上前。
“喂!”闻染被她吓得慌了一下。
“怎么?”
“你又没戴帽子又没戴口罩你就这样过去问不怕别人认出你啊?”
“那怎么办?”
“我去问。”
许汐言点点头问闻染:“这条弄堂叫什么名字?”
“我哪里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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