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高三生哪有悲春伤秋的资格。
就算再怎么挂念与许汐言的告别,闻染也得为联考的事焦头烂额。
柏惠珍把家里的牛奶换成三倍蛋白质,跟她说:“你学的额头都冒痘痘了诶。”
闻染揉着自己额角:“就是之前那一颗,好奇怪,一直都不消。”
“太累了嘛,等高三毕业就好了。”
闻染吓一跳:“还要等我上大学才消?”
“等艺考完总归好一点了吧,可以专心文化课了啊。”
“也不会轻松的啦,我文化课成绩也不是那么有把握。”闻染背着书包出门。
还有一周就要联考,学校特赦,高三生可以不做课间操。
可以在楼梯上看到许汐言背影的机会,又少了五天。
只是有次课间去厕所,路过五班教室外,许汐言倚着走廊在与白姝聊天。
闻染张着耳朵,听白姝问:“你还是要参加联考?”
“嗯。”许汐言指尖绕着自己的发尾:“毕竟我高中在国内读的,申报学校时不知会不会用的到,就有的没的各种资料,都准备一下。”
“也是。”
“还有一点。”
“嗯?”
许汐言笑了声:“还是想给自己国内的高中生涯打个句点吧,我做什么事都喜欢有始有终。”
闻染心想,许汐言就是这样的人。
若真是自由散漫,怎么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钢琴家。
钢琴这样的存在,谁都蒙蔽不了它,再盛大的天赋也需要日以继夜的勤学苦练,指尖都磨起一层硬硬的皮,又逐渐消退。
所以许汐言看起来恣意,其实有始有终。
看起来傲慢,其实十分礼貌。
三天后,联考的考场分布贴进了楼下的告示栏,大家纷纷涌过去看。
陶曼思挽着闻染的胳膊:“啊我们不在一个考场。”
闻染用眼尾悄悄的往左边望。
许汐言和白姝一同站在那里。
许汐言和闻染也不在同个考场,是同一层楼,不过中间隔着一个教室。
看完考场,陶曼思挽着闻染的胳膊去食堂买早饭。
闻染听白姝在问许汐言:“你什么时候的机票?”
“联考第二天的早上。”
“这么急?”
“嗯,早点过去准备。”
白姝:“反正国外的生活,你也挺适应的吧?”
许汐言笑笑。
白
姝:“那我早上去送你?”
“不用。”许汐言拒绝:“我这人,不太喜欢告别。”
又四天后,联考如期而至。
闻染坐在考场里敛神,握着的笔杆似能决定自己的前程。
两天的联考结束,学校毫无人性的,通知所有高三生留下来上晚自习,恢复正常的学习节奏。
男生们本来约了去网吧开黑,此时拍着课桌大为不满:“怎么这样!”
但毕竟高三,逃课的人也少了。
学不学得进去是另一回事,但坐在教室里,总归是种心理安慰。
闻染和陶曼思去食堂买了盒装汉堡当晚饭,陶曼思问:“走什么神呢?”
“嗯?”闻染把包汉堡的防油纸扯开一点。
“总觉得你心不在焉的。”
“可能之前准备联考,弦绷太紧了。”
闻染只是在想,不知许汐言走了没有。
晚自习她本来就时而上时而不上,明天一早的飞机,也不知是不是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那么,许汐言便彻底离开这座学校了。
闻染对着夕阳,缓缓吐出一口气。
明明已经觉得好好告别了。
明明跨年那天的海洋乐园和公交车,在她心里已是安静又喧嚣的、足够完美的告别了。
真到了这一天,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原来告别这件事,是永远不可能准备好的。
吃下去的汉堡肉堵在嗓子眼,要靠不能加热的冰牛奶才能送下去。
下了晚自习,大家都已被两天联考折磨得不轻,没有了豌豆的射手一样蔫头搭脑走出教室。
陶曼思捶着自己后腰:“今晚无论如何要早点睡了。”
“染染?”
“染染?”
直到陶曼思搡了下她胳膊:“你看什么呢?”
“嗯?没有啊。”
陶曼思顺着她视线往左前方望了眼,的确什么都没有。
其实闻染看到许汐言的背影了。
跟她们离得很远,所以陶曼思没看到。
闻染万万没想到许汐言会留下来上晚自习,还留到了最后一刻。
一路尾随许汐言走到车棚,闻染和陶曼思各自推出自己的车。
明明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的。
明明觉得走到车棚的这一路,已算是额外的犒赏了的。
可闻染忽然跨上自行车,对陶曼思匆匆说了句:“我想起来有点急事要先走。”
猛一下踩着
脚踏板离去。
陶曼思又被她吓了一跳。
总觉得好友最近有点怪怪的,可又完全说不出是哪儿怪。
许汐言比闻染先一步离开,所以要很用力的蹬车才能跟上她。
闻染觉得自己好像个变态跟踪狂。
她都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也许,她就是想像那天跑去找旋转木马的工作人员一样,用尽全力的为许汐言再跑一次。
骑自行车也是一种“跑”。
许汐言那一双长腿骑得飞快,她的普通脚踏车哪里跟得上许汐言的专业山地车,必须用尽全力的去跟。
越过路边的奶茶店花店小超市。
越过下晚自习的学生和晚归的上班族。
越过红灯绿灯又变红灯的交通标志灯。
越过要和夜晚的云一较高下的人行天桥。
闻染渐渐乏力,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用力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轧过块小石子车头一震,掌着车把的双手都微微有些发麻。
闻染心里想着,既然许汐言和外公外婆同住,她家境那样好,应该是栋很奢侈的别墅吧。
所以当许汐言在一幢独栋公寓楼前刹车时,她猝不及防,车头往前冲的幅度几乎要让许汐言看到她。
赶紧捏住刹车。
许汐言跨下山地车,推着往公寓楼里走去。
其实这公寓楼是海城的网红,以建筑外观时尚和物业完善而闻名,很适合单身奢阔的年轻人。
许汐言不可能和她外公外婆同住在这里。
那么,许汐言来海城后一直是一个人住?
为什么?
闻染想起那次钢琴比赛时,许汐言痛经,柏惠珍很热情的叫许汐言跟她回家,许汐言还真的跟她回去了。
后来因着舅舅的误解,闻染让柏惠珍不要再对许汐言过度热情。
现在想来无限后悔。
是不是让柏惠珍多叫许汐言回家吃两顿饭比较好?
是不是让柏惠珍跟许汐言多聊两句天比较好?
她当然没任何资格给予许汐言“同情”这种东西,许汐言也不需要。
可是。可是。
闻染单脚撑在地上,双手掌着车把,胸腔里是未喘匀的气,仰头望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公寓楼。
有些亮着灯,有些没有,稀稀疏疏的似城市夜空里的星,很寥落。
闻染一直仰头看着。
直到“啪”一声。
她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的,可她耳畔就是传
来这样的碎响看着二十六楼窗口的灯光亮起她知道了许汐言住二十六楼。
那样倏然亮起的光不足以驱散整片夜色的黑暗那是闻染第一次想:像许汐言这样的人也会寂寞吗?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守在这里。
仰得脖子都酸掉。
如果更早一点发现的话。
会不会更有勇气一点跟许汐言多说两句话。
会不会更有魄力一点让自己那么多难以言传的喜欢至少化为有形的温暖。
闻染掏出手机。
通讯录里“雨滴”形状的背后藏的便是许汐言的号码。
那样黑暗里近乎显得飘摇的一盏灯让她很有冲动拨一通电话过去:
“许汐言我喜欢你。”这是七个字。
七个字能改变什么。
在学校里无数擦肩而过的时光。
在眼眶里盛放不下的那么多那么多的背影。
在学校琴房那首缺失一个音符的《月光奏鸣曲》。
还有你明早踏上飞机后就要一路展翅的人生路。
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我至少想让你知道在你也许会觉得寂寞的人生这阶段里有一个人安静的、无望的、可是倾尽自己全力的用整个青春喜欢过你。
闻染撑稳了自行车放开车把呵了呵自己被夜风吹得发凉的手指在信息框里打字:
【许汐言我喜欢你。】
然后又一个字又一个字的删掉了。
******
闻染骑车离开了许汐言的楼下。
几乎迷路要把手机掏出来搜索才找到回家的方向。
路上接到柏女士的电话:“你怎么还没回来?”
“这就回来。”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担心死了你晓得伐?”
“没有去哪里。”
“那到底是去哪里了?”
闻染叹了口气:“回来再说。”
骑回家的一路几近脱力。
走进那栋红砖墙的小楼时柏女士掌着门在等她拧着眉:“你这小囡……”
看起来劈头盖脸就准备一顿训。
看到闻染的脸又愣了下
闻染在餐桌边放下书包舅舅从报纸间掀起眼皮瞧她一眼。
闻染:“谁哭了。”
“那你鼻头怎么红红的啦。”
“外面风很冷呀吹的吧。”
“那你联考考得不好我也不会怪你的啦联考分数又没那么重要不要哭也不要乱跑呀。”
“都说没有哭啦。”
“喔唷我去把夜宵再给你热一热啦受了寒气要吃暖一点的呀。”柏女士匆匆往厨房走去。
闻染坐在餐桌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盖。
柏惠珍把一碗姜汁汤圆端出来:“你说巧不巧我今天刚好煮了姜汁你都要喝掉的喔。”
经过这一闹柏女士总算没再追问她刚才去哪了。
闻染按照老习惯
身上姜汁发出的热意未褪渐渐有些出汗。
其实刚刚回家的路上她真没哭。
是想哭的。
可骑车带起夜晚的风太寒凉好似冻住了所有情绪。
她无比感谢柏女士的那碗姜汁汤圆。
堵了一路的鼻腔终于疏通她用被子蒙着头侧躺在枕头上脸深深的埋进去。
早就发现了。
柏女士今天新给她换的床单刚好就是许汐言到她卧室来睡过的那一套。
后来不知洗过多少次了许汐言身上的味道当然消失殆尽。
闻染把脸埋在里面。
可就是这样一套床单枕套到底承接了她今晚全部的眼泪。
再见再见。
你说你不喜欢告别可是再见了许汐言。
谢谢你出现。
谢谢你像多媒体馆那只身长五米的鲸鱼一样惊天动地的、颠覆认知的出现在我的青春里。
******
接下来便是春节苦情的高三生也没放几天假。
调律专业的艺考也并不轻松视唱练耳与乐理、钢琴调律基础理论、面试、器乐演奏通通来一遍。
接着便是学习学习学习。
背过不知多少遍“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
不知多少遍“little/alittlefew/afew”。
不知多少遍“鸦片战争标志着中国近代史的开端”。
然后高考了。
老师在讲台上反反复复的强调:“准考证和各种文具一定要再检查一遍早点出门小心堵车。从今晚开始就什么都不要学了能学的平时都已经学了。”
“同学们高考是人生一条很重要的出路但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平时我都在跟你们说一定要重视高考
可我现在要跟你们说高考其实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去他妈的吧。”
大家都笑。
“等到高考完一个重要的人生阶段就结束了。在我眼里无论考多少分无论有没有考上一开始锚定的大学你们都是英雄!”
体育委员邹宇恒带头一小部分男生开始跟着他拍桌。
很有节奏的——啪啪啪啪啪啪。
接着全班都一起加入进来拍着桌子嘴里齐整的喊:“老周!老周!老周!”
一贯严肃的老班冲他们压了压手竟然摘下黑框眼镜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放了学闻染最后一次路过五班教室。
中央的那个座位空着临近高考座位许久不换也没人在许汐言离开后再去坐那个位置了。
闻染最后对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了一眼。
忽然觉得:像拔牙。
牙齿脱落留下空落落的一个洞。
始终在那里让你明知不该却忍不住的拿舌尖不停去舔。
闻染和陶曼思一起走到车棚陶曼思笑了笑:“现在好像不应该再说‘好好考’了喔?越说越紧张。”
闻染跟着弯唇:“就是。”
“那就不说了。击下掌?”
闻染竖起手掌跟她“啪”的一声。
两人都是内敛性子这个本来很酷的动作被她俩做得不伦不类两人都笑了。
陶曼思扶了下耳侧的镜架:“其实我有点紧张。”
“为什么?”
“一开始是想为了张哲文考去邶城的嘛可是学了这么久好像早已经不是为了张哲文了就是为了自己要给自己争口气。”
闻染很认真的说:“你可以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这段时间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学习了。真的我都看在眼里的。”
陶曼思吸了下鼻子:“好了不说啦越说越煽情。那咱们就考完再见?”
“好。”
陶曼思冲她笑了笑蹬车走了。
闻染自己骑车回家。
柏女士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买了几罐红牛说是调动身体兴奋度对脑筋运转也有好处。
柏惠珍:“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管它有没有用。”闻染伸手:“拿来。”
柏惠珍反而犹豫:“不要喝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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