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
赵斯同现在是本市名人,真金白银地投资,原先对他还处于考量阶段的政府官员们,待他也换了态度。谁不想要政绩,不想要,便不会待这个位置,更何况,他们身上肩负着GDP的重任。赵斯同擅长给每个群体把脉,再对症下药,他享受跟每一类人打交道都需要动脑子的感觉,精力无穷。
他出现在人面前永远神采奕奕,优雅从容,明月在学校里再一次见到他,也不意外了,赵斯同刚从校长办公室下来,他选择本市最重要的高中入手打开局面,赢得社会声誉,也因此结识了一些家长,身份、地位不普通的家长们。
“李明月?”赵斯同绕过花坛,见到明月微微笑道,“还记得我吗?”
明月想起李秋屿的交待,反而好奇,她说:“当然记得,您现在很出名。”
赵斯同道:“你小孩子不懂,出名其实是负担,有时候难免要应付些看起来很无聊的事。”他朝她眨了下眼,像分享什么秘密似的,明月说,“我看您等记者拍照时怪高兴的。”
“大人虚伪就虚伪在这里。”赵斯同耸耸肩。
明月说:“不是吧,我看您是真高兴。”
赵斯同露出迷人微笑:“那看来我的功夫炉火纯青,对了,我拜读了你的大作,你是未来的作家,我敢肯定,一定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他跟李秋屿确实很像,跟人说话,语气,神态,都是真诚的,一种自然的真诚,不那么热情,也不敷衍,火候刚刚好。不过在明月看来,他迷人过头了。
“我会的,就像您一样,没浪费自己能说会道的天赋。”明月礼尚往来,赵斯同微笑着,“你念的理科?念理科就对了,这对你写东西反而有益处,中文系也不见得会写文章,他们都是傻瓜,偶尔有会写的,也全是匠气,一会儿学这个,一会儿学那个。”
他贬低起旁人十分自然,不叫人觉得是贬低,像是玩笑,无伤大雅的玩笑,一点恶意都没有。
明月心道,中文系的人莫不是得罪过他,倒未必,赵斯同赞美人和诽谤人都很得心应手的样子。
“我跟你小表叔认识,他提了吗?”
明月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事,点点头:“我问的他,他说确实认识你,你们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我猜,他一定警告你少跟我说话,如果碰上了。”赵斯同还是笑。
明月心跳几下,镇定道:“我表叔从不说人坏话,他只告诉我,你们是校友,他不爱说别人的事,虽然您很出名,但您可能不了解,不是每个人都关注名人,名人爱干嘛干嘛,跟自己关系也不大。”
赵斯同脸上是赞赏的目光:“非常好,你长大一定不是个随
波逐流的人,你很坦率,这一点大人在你跟前都要惭愧了。你要知道,大人总是擅长伪装自己,其实很累的,几乎没有大人不虚伪,所以人才会喜欢孩子的眼睛。”
“这么说,您也很虚伪?”
“当然,你的长辈、老师,可能都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我也不例外。人一旦伪装,就很累,你的小表叔也一样。”赵斯同半真半假地笑着。
“我看您不累,您像三天三夜不睡觉嘴还有劲说话的。”明月表情认真,换作旁人,这话便是实打实的挖苦,她不是,她这么想,就这么说,没有嘲讽。
赵斯同和她说了半天话,他已经看出来了,她本质还是个孩子,同时又很机敏,反应很快,跟她说话总是出乎意料,他有点理解李秋屿了,她是个有趣的小美人。
“我当你是夸我有活力显年轻,”赵斯同是玩笑的语气,这让他看起来可亲风趣,他稍稍弯腰,放低声音,“我说一个你小表叔的秘密,他是不是看起来也很年轻?比同龄人年轻?”
他身上的古龙水,侵犯了空气,往明月这边泛滥,她屏住呼吸。
“其实,你小表叔家里藏着一幅他的画像。”
明月惑然:“我没见过。”
赵斯同神神秘秘:“你当然没见过,因为他藏起来了,他跟魔鬼做了个交易,能青春永驻,画像替他老,前提是他要把灵魂卖给魔鬼。”
他说完,便笑起来,跟小孩子讲故事一样,明月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买卖都做到魔鬼那了吗?知道他卖了。”
赵斯同像是被她哪句话吸引,他也要喜欢上她了,多可爱的女孩子!不像那些傻愣愣的书呆子,要是听了这话,准会说:你编的吧?
“猜对了,我的生意确实做魔鬼那去了,所以知道你表叔的事,不止他,可能还有你熟悉的其他大人,大人最喜欢把自己卖了,到时准会让你大吃一惊。”
赵斯同完全用对孩子的方式跟她说话,两手一张,做出个扑食的动作,迅速收回来,笑着跟她说:“我要接个电话了,有机会再聊。”他边说,边摆弄他的手机,声音似乎外放了,她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在撒娇,“在哪儿呀?”
他人走开,明月还在原地想这个声音,是向蕊,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她好像听过,也许是跟李秋屿说过。话未必完全相同,但语气是一样的。明月有些不解了,向蕊也认识赵斯同?为什么用那种腔调跟他说话?
他们在谈恋爱?明月忽然意识到这个,她搞不懂大人了,赵斯同看起来非常潇洒,非常快活,他有大把的钱,爱干嘛干嘛。他一会儿去当名人,西装革履坐那等拍照,一会儿又能跟个中学
生,站这儿聊半天。他喊住她,想说就说,说完就走。
总之,赵斯同极度自由的样子。他这种人,还能有什么不如意呢?庄子里的老人身上贴满膏药,要下地干农活;刘方圆的伯伯,死在了春天里;城里的环卫工,会在清晨四点多到马路边打扫卫生,她的老师们,在教室里教书育人……到底是什么,让人和人活着的处境,相差这么大?大家一样付出辛勤劳动,回报却天差地别。赵斯同在做什么?他看起来十分轻松,惬意,到底怎么挣的钱?
明月又想到这个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许吧,赵斯同真能把生意做到魔鬼那,她不觉得他那话听着可笑。
酒店的前台,对赵斯同已经相当熟悉,他人好看,又大方,跟谁都和气,员工对他的印象之佳,都要超过李秋屿了。
赵斯同有午睡的习惯,哪怕阖目五分钟,三分钟也行。他中午没回来,夜幕下落,给前台打了个电话。
这姑娘告诉李秋屿:“赵总说,请您找个人去接他,他喝了酒,没法开车,在四季饭庄。”
李秋屿没找人,他开车亲自去的。那饭庄很隐蔽,常接待些贵客,菜是天价,但吃饭总是次要的。
这天气,没有风,没有雨,干燥的桂花香腻着人的鼻子,空气也成甜润的。赵斯同拈着花,靠在陌生人的车旁悠闲四望,他太自得了,天地这么大,谁也没他高兴似的,他一见着李秋屿,就笑了:
“劳驾师哥亲自来。”
他嘴里说着话,身子却动也不动,好像还想醉醉桂花香。
李秋屿说:“少废话,上不上车?”
赵斯同道:“你这可不是对客人该有的态度。”
他一边说,一边跟着李秋屿,坐上那辆破桑塔纳,赵斯同一眼瞧见样东西,往前倾着看,是一只青色大蝴蝶,触须又细又长,轻盈的像下一秒要飞跑似的。他想摸一摸材质,李秋屿打断他:
“草编的,不用看了。”
赵斯同哼哼笑着靠回去:“哦,劳动人民的智慧,你现在跟劳动人民走得真近。”
李秋屿岔开话:“谈的怎么样?那块地拿下了吗?”
赵斯同说:“看不出你还关心这事,大概率是成了,你不在太可惜,我就说么,跟我合伙干,这样的场合你来看看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李秋屿微笑:“我当我的平头百姓,不敢高攀。”
赵斯同道:“有什么高攀的,他们的核心任务就是得完成上头的GDP要求,一层层压下来,我算是看清了,上头要求百分之十,下面就能干到十五,二十,你等着看吧师哥,国家形势一片大好,虽然美国在闹经济危机,可咱们一定会起飞的。”
李
秋屿漫不经心握着方向盘:“这么乐观?”
“对”赵斯同颇为得意“我就是这么乐观所以谁把握机会谁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怎么说动他们的?”
“很简单如果你是书记你会怎么规划本地经济建设?”
“我不是书记。”
赵斯同哈哈大笑:“我跟他们聊现在不卖后来人也会卖今天还有地可卖等地卖光了就要卖天了。当然他们对卖天这样事觉得很荒唐我说这地总有没得卖的那天怎么刺激经济呢?这扯得有点远了也许是二十年后的事。现在的情况是哪个地方的官员不想法设法提升GDP?GDP就是古代的考课法考量官员的金标准。政府应该做的是全方位配合企业这里门道多了有些事该睁只眼闭只眼就要装聋作哑。比如消防?工人的权益?出了纠纷
李秋屿说:“这难不倒你你不就爱琢磨这事吗?”
赵斯同说:“他们某一位的夫人喜欢玉镯子这人倒没什么野心但怕老婆又爱老婆一个镯子上百万女人就是这样容易被这些没什么价值的玩意儿冲昏头脑。你送她一个鸽子蛋她可能要高兴地晕过去。”
他一点没醉脑子清醒无比很是得意的样子了解各路人马秘闻在李秋屿面前毫无掩饰。李秋屿想起之前的案子有人空手套白狼把当地政府骗得团团转到手的巨额资金最终经由香港转移到了国外。这种人看准了政府迫切想要发展经济的心理并不高明的骗术骗住了所有人。也许有人看出什么但没法说又或者甚至获得了好处损失的不是个人是政府是财政。这样的事在这片土地上不是个例赵斯同的第一桶金怎么来的李秋屿没有问过他瞥了他一眼包含审视。
“男人跟女人没区别她喜欢玉镯子跟他喜欢名人字画都是一样的都是要自己想要的你跟他们有区别吗?好像也没有。”
赵斯同笑道:“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师哥我不正是在践行你教我的理论吗?这世上的规则是少部分聪明人制定的其他人要做的只是听从他们自以为有思想支持这个支持那个也是被引导出的幻觉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老百姓说到底就是个好洗脑的
群体。我跟他们不一样。”
李秋屿微笑:“跟谁不一样?老百姓,还是那些官员,官太太?”
“都不一样。”
“你把自己归为少部分聪明人行列了。”
“难道不是?你以为我能瞧得上这些人?不是蠢,就是贪,做黄粱一梦罢了。”
李秋屿道:“你也在梦里,又蠢又贪。”
赵斯同惊讶着表情:“师哥以为我贪钱?贪什么珠宝古玩?”
李秋屿微微笑着:“你贪什么,自己清楚,永远不要觉得就只有自己是聪明人。”
“你是?”
“我什么也不是,我现在不过是会呼吸活着的生物体,跟一只虫子,一只飞鸟,本质上没区别。”
赵斯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总是这样,一点活力都没有,那群蠢货都活得一身劲。”
李秋屿心不在焉:“兴许我们都是蠢货而已,都要死的,你到手的什么也带不走,人生下来,无非为死。你做这么多事,是因为空虚,我什么都不做,也是因为空虚。”
赵斯同突然狠狠弹了下挂着的蝴蝶,蝴蝶左右飞舞,李秋屿觉得有些妨碍视线,伸手稳了稳。
“这个呢?这个是你空虚吗?”赵斯同笑问道,“你现在可不是没事做,我在学校见到你侄女了。”
李秋屿没说话。
“她很有意思,嘴巴很厉害。”
李秋屿轻笑,他猜明月的直接伤害了赵斯同自恋的心。
“她只是个孩子,你要体谅她,她从小生活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心胸难免太开阔。人在城里呆久了,容易狭窄,不习惯面对她这样的人很正常。”
赵斯同饶有兴味看着他:“你对她评价这么高?说我蠢,说自己蠢,你这是还玩儿什么对比吗?”
“你觉得你真能比得过一个乡野出来的孩子?”
赵斯同不屑笑道:“比不上,她是师哥的心头肉,我哪能比呢?”
他懒懒指挥李秋屿,“前面直行吧,不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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