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念之自然就是裴岫。
她这篇振聋发聩的檄文一出,魏国有许多有志之士向并州投来。
秦王失道,民乱四起,自裴岫之后,大魏各处的民乱像是找到了正确的出口,一时间大魏各郡各县,都学着她搬起了死去的楼孤鹤之名,要讨伐弑兄杀子的楼观澜。
裴岫本该顺应大势割据一方,上一世她也是这么做的,她背靠河东裴氏,想要迅速占据北方的土地,相比起旁的流民帅要轻松太多了,但裴岫在伙同文王老臣关押并州刺史占据并州之后,却没有久留并州。
她是反贼,文王老臣或许会因为反对秦王暗地里协助她,可在她要掌控并州的时候,他们定会想尽各种办法驱逐她,两方相对必是一场腥风血雨,邓绍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可是裴岫一反常态地放弃了现下绝佳的机会,与那些人打都没有打,大方地把并州之权“礼让”,而后率兵准备南下。
邓绍不解道:“你打都不打就把并州让给那群老东西了?”
裴岫空手拉弓弦,手上生生拉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然后猛地松开手,弓弦铮铮作响,才道:“大魏不亡,我等皆是反贼,你以为他们这群大魏的臣子为什么要在之前帮我们?”
邓绍双手抱胸,细一思量,嘲道:“赵昶死了,群情激奋,他们对秦王彻底失望了,想要换个楼氏子弟坐天下。”
“不错,我们不过是他们占据并州的工具而已。”
“文王子嗣单薄,但秦王却有很多子嗣,他们手中都有兵马,谁都有可能做下一任的魏帝,如若我们这时候为了占据并州跟这群老臣翻脸了,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肯定会联合其他的藩王,同拒秦王。”
“秦王可是那些藩王的父亲,谁敢越过礼法,弑父登基?”
“是,所以,那些人是秦王死后的选择,在死前他们只能选择我们这样趁手的暴民,但如果我们跟他们这时候打起来,他们走投无路之下,可以暗地里选择任何一个有心夺位的藩王。”
“他们里应外合,以为朝廷剿贼之名,就可以撕毁盟约杀了我们。”
邓绍抬起一只手,轻轻敲打环抱起来的另一只臂膀,道:“所以,我们不能在大魏命数断绝之前跟他们翻脸,反倒要借他们的手去亡了大魏。”
裴岫接过身边士兵递来的箭矢,搭在弓弦上,又开始对准靶子拉弓,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从头到尾,我们都要做天命所归的正义之师。”
邓绍挑了挑眉,复述那篇檄文有关秦王杀子的部分,字字泣血。
“‘天不亡你,我来亡你。’舒玉,”他笑道,“你分明是以公谋私,要让天下人替你报这杀夫之仇。”
裴岫眸中闪过冷光,风将她的鬓发吹至耳边,弓弦至满月,她手指一挑,离弦之箭破空而出,而后精准地射穿靶心,“笃”的一声箭矢深深没过靶子,锋利的箭头冷光四溅,箭尾微微颤动。
“是又如何?”她偏过头,扫了邓绍一眼,道,“我裴岫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邓绍圆眼眯起,语气也变冷了:“睚眦必报,你和那杀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裴岫听到这评价愣了一下,邓绍又笑着说:“要是有的选,真不想跟着你混。”
裴岫收了手中的弓,从上到下打量了邓绍这个墙头草一遍,然后说:“算了吧,你这辈子只能选我。”
卢焕他是别想了。
邓绍感慨地摇了摇头,说:“想我先祖得遇仁主,年少便建功业,名扬四海。”
“我遇到的却是个疯婆子,前途渺茫。”
“哎,我邓某人,命苦心也苦。”
裴岫登时大怒,直接给了他一脚。
邓绍哈哈大笑。
在裴岫起兵之时,一直守在豫州的卢焕拿着檄文,和楼孤鹤一样盯着落款的名字,表现异常。
在衣念之起兵造反之时,他本来想再等一等,等到天下诸侯群起之时才借着豫州割据一方,没必要冒险去邺城“勤王”。
可在看到衣念之的名字后,他就完全坐不住了。
衣加上一个非,就是裴,而念之自然就是他当年给的表字。
衣念之,裴念之,裴岫。
卢焕颤抖着手,霎时间红了眼眶。
他原以为裴岫被秦王害死在魏宫里了。
他拿着檄文,在原地快步走了数步,思索裴岫是怎么孤身一人离开魏宫,又到并州起兵的。
裴岫文武双全,文虽远不如他,可武远不逊于他。
如若单靠自己离开魏宫似乎是可以说得通的。
裴家又与乞活军有旧,所以裴岫北上搭上乞活军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一路她一个女子又得受多少苦呢?
况且乞活军当了百年的乱民,不服管教,只认银钱,和这类人交往亦遭反噬。
这太危险了。
卢焕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带兵决定去找裴岫。
并州情况复杂,裴岫不一定会在并州久待,但发布了檄文誓要清剿秦王的她一定会去邺城。
如果他假借淮南王之命,以守城之名,先裴岫一步去往邺城,就一定能遇见她。
想到这里,卢焕忽然激动起来。
他已经三年没再见过裴岫了。
久别还未重逢,思念就已如潮水,淹没了卢焕所有的理智。
他没有再多犹豫,稍作准备,就带着部队北上邺城。
于是,天下四方,北有裴岫,南有卢焕,西有楼孤鹤,东有蒲聪,皆向大魏的中心邺城蜂拥而来。
而在这四方人马奔波着赶路时,邺城里的臣子还在忙活着给秦王筹备登基大典。
可能是快要登基成为真正无所不能的天子了,秦王最近几日再未做过噩梦了,精神好了很多,连人都少杀了不少。
他又一次在深夜招来张太傅。
张太傅是文王楼望春的老师,也是楼孤鹤的老师。
秦王其实一直担忧着张太傅和其他人一样反对他。
他实在太有能力又太有资格反对他了。
他要是说话,文武百官肯定一呼百应,他带来的压力可远大于那个死去的老不修。
不过张太傅可能太聪明了,太看得懂形势了,所以从始至终没有反对过他。
这让他很高兴,他知道张太傅虽然不喜欢他,但迫于形势没有反对他。
所以,他还是很厉害,群臣还是很怕他,他还是大魏当之无愧的帝王。
“太傅,”他披散着头发,举起双手,兴奋地说,“再过两日朕便要行登基大典,真正做皇帝了。”
张太傅看着他,目光沉静,一言不发。
那个可恶的老不修死后,张太傅再未对他说过话,他无声地对秦王进行了最严厉的谴责。
他向来如此。
少年时,暴跳如雷,几欲杀人的反而是一向疼爱他的文王。
张太傅始终冷冷淡淡的,文王说要杀了他,他说好,哭着说要放过他,他也说好。
好好好,他好像永远都是好,所以,秦王一直摸不清他的态度。
因为摸不准,所以秦王对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
张太傅一直无声,很少对他展露笑颜。
可是张太傅并非不爱笑的楼孤鹤,他年轻是意气风发又持才放旷的书生,锋锐又尖刻,喜怒都有,还未建立魏国时,张太傅就曾拽着尚是青年的文王的后领,舌战群儒。
张太傅生自齐鲁大地,自是高大威武,但是还是稍矮于文王,文王为了配合他的气场,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被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拎来拎去的。
张太傅对这群只知逞凶斗狠的蛮夷部落相当不满意,骂声连天,但由于太有文化,除了在场几个出身士族的诸侯听懂变得脸色铁青,其余的都是一脸懵懂,被拎在手里的文王还在老老实实地记笔记,因着太傅骂的都是历史典故,没文化又好学的文王连骂人都想学习。
张太傅当时骂完,终于开始说人话,以文王之名发起了诸侯联盟,一起对战当时另一个很厉害的地方诸侯王。
众人迫于当时文王的势力、迫于张太傅的威逼利诱,最终同意了联盟,后来他们也被文王所折服,成了文王的臣子。
不过,最开始他们是分不清谁是君,谁是臣。
喊道文王姓名时,一直被拎着的文王才弱弱举手。
众人不信。
文王嘟囔着:“我真是楼望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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