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也好。”君寄卿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听起来没有什么情绪,“至少你能想起我来。”
又是一夜无眠。
……
翌日一早,一行人戴着斗笠,披着蓑,离开了驿站。
雨季还没过,一池仙水自银河泻,浇灌凡尘。宋佑安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梦中的烟城,决绝的转过身去,只有衣袂扬起,不肯远走。
迎松山上,平光寺后,那棵古树依旧耸立,静默着承受大雨的洗礼。枝上缠绕的红色飘带已经被雨水浸透,沉得飘不起来。
那些承载着美好祝愿的红色飘带,也许会永远与古树缠绵,也许过了今夜就不复存在,顺着泥水,流向世间各地。
宋佑安坐在马车上,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开口说话了,像是只提线木偶,给饭就吃,说什么就听。
只是她对君寄卿更加抵触,君寄卿也不敢跟得太紧。
那方红笼中忧郁而终者繁多,他怕宋佑安也成其中之一。
下了雨的地泥泞不堪,马车驶过在本就不平整地地上留下两行车辙。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停,谁都过的不算太好受。
唯有菘蓝,她一路上救治了几个害了风寒的童子,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
“菘蓝。”宋佑安将菘蓝喊到身前,看了她许久,像是在斟酌措辞,“等回到京城,我放你出宫如何?”
她太久没有开口,嗓子哑哑的。
菘蓝作势就要跪下,却被宋佑安拖住。
“太子妃,菘蓝的命是宋夫人救下的,菘蓝虽算不得忠贞之辈,但这恩情难以回报,只能帮衬太子妃一二,以作慰藉。”
“我没有别的意思。”宋佑安盯着远处菘蓝一直带着的那个小医箱,终于还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宋佑安依旧坐在马车上,承受着路途中的颠簸,脑海中的画面不断地演。
她阖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商榷考中,被朝廷授官,虽然只有八品,但也一时间风光无限。
宋佑安藏在商榷屋中,等所有人都散去,才“咻”的钻出,她摸着商榷华服上绣着的花纹,移不开眼。
“好漂亮的衣服啊。”宋佑安的眸子亮亮的,“以后我也要考官,我也要穿这样漂亮的衣服。”
还只有十三岁的商榷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自主地就捏了两下宋佑安头上的牛角包,逗的宋佑安瘪起嘴,也令商榷乐的哈哈笑。
“那你可要好好读书。”
宋佑安听这话,更加垂头丧气:“阿娘教我管家,教我待下之礼,教我驭夫之术,除了那些个《女诫》之类,我哪有什么书读。”
说完她半眯起眼,捋着自己不存在的胡子,老神在在道:“不然你以为我总是偷摸着藏你这干嘛。”
话落,宋佑安又睁开她那双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商榷:“商榷,要不你娶我吧,我不会管你纳妾的,你也别管我,就像...嗯,幕僚,你把我当幕僚就成。”
商榷红了脸,他弹了宋佑安一个脑崩,惹得宋佑安龇牙咧嘴:“才八岁就这样能胡说,等你及笄时可要让宋叔给你选一个厉害郎君。”
比如我。
商榷垂下眼,心里想。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表哥虽然也待我好,可我不喜欢困在那高高的红墙之中。商榷,我等你娶我,我给你做幕僚。”宋佑安冲商榷眨了眨眼,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屋。
商榷看着被翻了一半的《六韬》,喉结微动,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彼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早已被承昭帝算计在内。
……
马车上的宋佑安落下泪来。
年少时的话终成了戏言。他们一个丞相之子,年少成名。一个护国大将军之女,父亲手握二十万精兵,承昭帝只会是老糊涂了才会同意他们二人结为连理。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她这一生已经注定会是悲剧。
君寄卿俯身,拭去宋佑安眼角的泪,尽是担忧之色。
“怎么了?”
宋佑安仰起头,她清了清自己发痒的喉咙,逼迫自己平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们的孩子。”
她实在是羞于启齿,只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将以往十六年学到的一切手段用上。
君寄卿不疑有他,反而心疼的将宋佑安抱紧怀中:“不去想了,生孩子不是什么好事,会长纹,会变丑,会命悬一线。”
话落,君寄卿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若是喜欢,我们还可以...”
“不喜欢。”宋佑安回抱住君寄卿,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殿下,你有我还不够吗?”
宋佑安的声音故意放的很媚,勾人一般。君寄卿僵在那里,感觉着自己逐渐疯狂的心跳,嗓子又痒又哑。
“够了,有你就够了。”
宋佑安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马车忽然晃了一晃,前面似乎有低低切切的哭声。
宋佑安从君寄卿的怀中挣开,撩起车帘问:“怎么回事?”
“太子妃,前面有个小孩。”白芍匆匆上前探看,又折返回来,“好像受了伤,发着高烧,在哭呢。”
“带过来吧。”
前来的是个浑身泥泞的小女孩,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状态非常不好。
此时的她安静地站在马车前,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愣着干嘛,把她带上马车。”宋佑安在马车中弓着身子,向那女孩伸出一只手,“对了,让秋棠拿件干净衣裳过来,要厚实的。”
“这...”白芍踌躇,似乎在犹豫,“要不还是送到秋良娣车上吧,小孩子毛毛躁躁,别冲撞了您。”
“你瞧着她这样像是不安分的?”宋佑安脸上浮现愠色,厉声道,“本宫的话你如今也敢忤逆了。”
“不敢。”白芍垂下头,将小女孩牵上马车,又往后面那辆马车去。
不多时,菘蓝抱着一件杏色衣裳上了马车,手里还拎着她那个小医箱。
“白芍说这小孩像是有高热,让菘蓝来看看。”菘蓝如是说。
宋佑安倒没太多情绪,直到看见那女孩身上斑驳纵横的鞭伤,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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