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夜里外头窸窣声不断。
早起就听见谁家婆子骂骂咧咧，说自家鸡不见了不知是哪个货偷的，寒风一滚连根鸡毛都没剩下。老李家更惨驴鞍还挂在墙头，驴槽里干草见底，驴却没了。
天色不明，灰白雾气贴着地游荡，街道上多了些流民，蹲坐在巷口支着长竹竿像是断掉一截的骨头，斜影没在地上。
忽而一道惊呼将混沌撕开条口子。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呐！！！”
喊声跌跌撞撞滚进每家，报了官，不肖几刻河边就呼啦啦围拢来人。
鱼贩握着竹竿指着小舟上四仰八叉泡得有些发白的尸体，边角上还缠着渔网。自家还有几张嘴要喂呢，谁想大清早就这么晦气。
有人大着胆子凑近，瞧出了是谁家男人，没多久脸色煞白的一家子便寻来。
哭天抢地后，那死了丈夫的娘子冷静下来抹了把泪，要将人带去下葬。鱼贩子，连忙道：
“好歹人找回来了，就是我这船都弄得……”
见他捻着指头要钱，公婆攘了儿媳一把，“我儿去的冤呐，这不都怨你！非得整日管着他，吃个酒也得念上半日，这才叫他不归家出了事！”
“我可怜的儿啊！”
那娘子被猝不及防攘得差点摔了，牵着她衣摆的小人也跟着跌跌撞撞，怯生生喊着“娘”。
“爹爹怎的在外头睡着了……”
女人苍白的脸上凝着泪痕，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重重拍在鱼贩子身上，扯了块草席来搬。
见她那对公婆光站着，只会指指点点的架势，有邻里相熟、好心的人借来板车，帮着搭把手。
“摊上这样的夫家，男人又没了，张娘子这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围观的人揣着手，有摇头仿若看见以后日子难捱的可怜可叹的，也有盯着拢过来的外乡人面色不善的。
“依我看哪有什么醉酒失足，怎么就这么巧……”
“这外乡人一来什么事都来了，偷鸡摸狗便罢，如今还闹出人命了，谁晓得是民是匪。”
“镇上施粥不说，高县尉不是还弄来那什么速食汤饼，听说就是禾记那速食面，咱们要花钱买的东西，他们白吃白喝还不安生……”
“不如门一关叫他们去别地儿闹去！”
人群里有个几个人面生的外乡人，闻此正要出声，隐隐领头的高个少年，拦住众人，攥着拳刚要开口反驳，忽而听到一道清浅女声。
“这话说的，倒是奇怪。”
“背井离乡、逃难至此，他们求的是活命。是民是匪，官府自会论断，你若是有疑便拿出证据，上下嘴皮一碰的话谁不会说。”
女子条理清晰，声音并未刻意扬高，却叫周遭的人都也能听见。
禾穗目光转向方才议论的几人身上。
“那要我说，倘若天道轮回，你也能有伸手接'白食'的那天，用不着眼热。”
这一番话下来，此前的议论陷入沉默，言之凿凿排外的那人，梗着脖子半晌只能气出个“你”来。
“衙门仵作来过都定了的事，何必妄加揣测……谁也没亲眼瞧见……”
“是啊，禾娘子这汤饼叫朝廷褒奖，柳河镇谁不与有荣焉，听你这话说得……”
“都是可怜人……”
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可确实是乱起来了，今日这遭让大伙白日里都觉得心头不安。
镇上百姓忧心忡忡，衙门巡逻人手也增派不上，最后七嘴八舌往上提，召了镇上青壮年排了值守。
意外的是还多出来些人来，灾民里的也有人自发报了上去。
泼墨似的暗。
外头风声幽幽，新糊的窗户扛得住，风漏不进来，在外头打着旋呜咽。
屋内炭盆里发出“噼啪”声响，暖绒的炭火里烘出芋头的醇香滋味。天冷了煤球的窝也挪了进来，晚上吃饱喝足，趴在炉子底下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尾巴。
禾穗手支在翘起的腿上探出汲取温暖，时不时还将厚实了不少的煤球往外扒拉，生怕他背上的毛烤糊了。
另只手拖着脸，望着静静燃烧的炭火，红焰呼吸般颤动，偶尔爆出火星。不急不躁的暖烘着整间屋子，面上身上都映上层暖黄的光。
王烟凝在云陵县落脚后就给她寄了信，通了路后又遇上流寇严禁了关卡，是以信今日才收到。
信中她说自己已经物色了好的铺子店面，只是近日不太平，还得等风波过去。他们那边消息灵通，又听说是哪处起了义，朝廷调兵镇压，又询问她近况如何。
速食面的事还未同她报喜，厂子的事还在考量，步子不好一下迈太大，徐徐图之，这段时间静下来，也好深思熟虑生意上的事。
禾穗蜷着指尖，换了个动作。一道影子斜过来，任洵撑着手臂套上外衣。
今日到他值夜。
禾穗捡了块手边的布，裹上炭盆边受着余热的饭团。
“对了还有这个。”手边瓦罐里是她这几日做的加了口味的肉干。
口感扎实，有香辣和五香的，各抓些出来用油纸包了一并塞到人怀里。
“夜里凉，饿了就吃，补充体力。”
禾穗交代了一声，屁股又要沾回椅子上，却被人攥住手腕拉回去。
双臂环绕，被人拥住，禾穗的脸贴着男人胸口，心跳声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他们身形有些差距，高大身影略微弓起。任洵倾着头，微凉的鼻间抵靠在禾穗发间。
火炉烘烤着这个有些寒凉的夜，他有些舍不得走。
若是衣襟里还能塞得下，他可以不要那些，只要一个就好。
被那双眼反复而又深情地望着，禾穗心底叹一声，踮起脚。在男人脸颊上落下一吻，羽毛般轻柔。
随即站定将人往外推，“又不是不回来了，快去吧。”
任洵松开手，定定看了眼禾穗，她耳廓有些红。
他轻抿着唇，拢紧衣服开门出去。
是，其实就算没有他，她一个人或许也能过得很好。但他不行，已经习惯有穗娘的日子，要在回到从前……他不愿意想。
瞧着人走了，屋里又落得寂静。
禾穗抽出火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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