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二殿下。”
许今平和扈谙对着高大骏马俯身行了一礼，卫燧巍然不动，在马上牵着缰绳神色莫辨。
他颔首回礼，视线沿着他们的脊背一扫，朝许府马车附近看了眼，就自顾策马进了半开的宫门。
訇然中开的暗红金朱门和着震然撼地的阵阵马蹄，有若雷霆劈降万钧之声。
待卫燧独自策马纵驰于森严宫道后，宫门外早到的国戚勋爵们才慢慢排着队，携家带口的，准备步入宫门之后。
许知昀跟着许今平、扈谙行了礼，见卫燧一溜烟地走远了，才慢慢站直身体。看着空荡荡的宫道深处，她愣住原地，半响没能回神。
不是……
卫燧居然可以在皇宫里旁若无人地打马纵行？？？
他是皇子啊喂，兴佑帝不管管的吗？
请问呐，有人能管管吗？
许知昀暗自对卫燧这跋扈恣肆的行径咬牙切齿、叹为观止，直到被许梚仪拉着过了宫门，都还在愤愤琢磨。
结果过了宫门还没能走上两步，身前的许今平和扈谙就被几伙人团团围住。
男男女女，拱手作揖，耳边全是些瞎聊衣食、天气、子女的废话，来回打了几个哈哈，才肯露出点来意。
“侯爷和夫人竟与二殿下熟识，真是让人惊喜啊。”
你惊喜个屁。
许知昀强忍着没有翻出个白眼来，心中接了一句，耳边又窃窃私语的，灌进了百八十句。
“二殿下当真是圣宠无二！又是中宫所出……试问这宫中纵马驰骋的殊荣，谁人可比啊！”
“嘁，皇后娘娘还是世家大族出身呢，国子监也有的是天下名儒，竟然还能教出这等……”
“他惯来没规没矩，现在还耀武扬威的，仗着陛下宽宥恩宠，简直没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是啊。
许知昀听到了关键词“太子”。
难怪卫燧最后死的那么惨。只怕太子也忍了很多年了吧。
许知昀看着众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心中那口不明不白的气，忽的销声匿迹了。
说不出什么原由，耳中明明是嘈杂絮语，心中此刻却慢慢安静下来。四周仍在小声议论着，却又像被什么隔开了似的，她能听见的，不是这些八婆。
许知昀跟着龟速移动的众人走着，没头没尾地听了几句，终于发现了怪异之处。
她刚刚看见了卫燧，但没能听见他的心声。
怎么回事啊……
他在宫门外的时间也不算短啊，怎么听不见了？
还是说，那时的他，心里没有想着什么，所以才没有心声？
许知昀摸摸下巴，还是想不出来，索性扔在脑后不管了，反正待会在宴席上还会再见到卫燧，那时一样有心声能用来完成发声任务。
没心没肺惯了，还信奉桥到船头自然直。许知昀深呼吸几下，开始刘姥姥上身，眼珠左转、右转，悄咪咪观察起这皇室版大观园。
与普通官员不同，这些皇亲国戚和勋贵伯爵们来的一向早些，关系近的，还得去皇帝、皇后那提前见礼。
许知昀便闷头跟着扈谙、许梚仪身旁，安安分分地去皇后跟前转悠了一圈。殿中还有几个丰容冶艳的妃嫔陪着，许知昀垂头行礼后才敢小心瞟瞟，再连忙垂首压住唇角张扬的笑意。
抬眼初见，只觉皇后娘娘端丽静雅，与卫燧的鼻眉极像，除此之外别无他想。等最后告退临走时，喜提一对青卉团冰玉镯，许知昀便立马将皇后看作散财的福神女了。
美滋滋捧着首饰匣子出了殿，许知昀和许梚仪就跟着扈谙与许今平汇合，一家人一齐往庆晖殿走去。
宴席再过一会就开始了，大小官员已按官序高低排排坐好。此宴皇帝和皇后都在，算是君赐臣乐的宴会，便也不严格讲究什么男女设防的礼数，只是按着各家的位置，在臣子们身后设了案席，供家眷们使用。
大殿内灯火烛照，通明至辉煌。席位间距、坐椅靠垫……全都意外地符合人体工学。许知昀撩起裙摆坐下后，默默感受几秒，舒服得直叹气。
转身靠着椅背，观察四周，愈发满意。殿内熙熙攘攘的，殿中深处还有丝竹笙声不断，等人全都坐满了，又兼之饮酒端菜，再来点交际问候，那不得是闹翻天了。
那时，谁还能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呢！
而卫燧的心声，是能直接传到自己耳朵里的，等她混在人群中把发声任务完成了，又能再苟上几天了。
哈哈哈哈哈！
许知昀粗粗一想，直给自己想美了，乐呵呵笑起来，引得身前身后的诸人，冲她看了好几眼。
得意忘形，把OOC警告给招来了，虽然这次尚没有电击惩罚，但还是给许知昀怵了一下。
她不爽地撇撇嘴，正色看着兴佑帝和皇后并肩入殿，往他们身后一看，那死人脸的卫燧果然跟着。
再往后看看，五皇子卫琸也在，依旧笑得一脸灿烂，蓝锦交领袍明媚潇洒，夏湖粼粼融融，衬得前面的卫燧愈发凛峻。
甚至略显寡言晦气。
不要命地细看，他眉眼阴郁漠然，眼瞳仁却黑亮乌圆，垂睫一瞥间，纤弱惝恍宛如遗世羽仙。
服饰严华庄肃，一丝一厘、一环一佩，都是盛宠皇子的标配规制。可卫燧周身上下，森冷之气氤氲，仿佛刚从玄冰棺材里挖出来的寿衣似的，施恩于世般重见天日。
三皇子卫溆倒是先跟着太子卫昱入殿了，坐在左方首座对面的位置。
司礼太监的唱礼声起，许知昀知道，自从穿进这书中，有些封建糟粕就是早晚的事。
形势比人强，她心中微叹，不情不愿地扑腾一下跪去地上。这几天在许府，身体还没有过这么大动静，乍跪下去，全身的骨头都嘎啦嘎啦的哗哗作响。
许知昀叩首藏起自己呲牙咧嘴的脸，趴在地上缓了缓神，趁着众人都俯首时，忍不住偷偷抬头瞄了一圈。
续着刚才的思路，数来数去，发现四皇子卫岫还没到。前面的席位上都有人，看起来好像连他的位置都没有准备。
心不在焉地听完皇帝致辞，许知昀坐回椅子上，朝右边微微后仰，苏叶便默契地附耳过来，小声道：“四殿下这几日身上病了，便没有出席。”
许知昀不知道苏叶是怎么知道自己想问卫岫的，搞不懂这默契从何而来，却也不敢多问，生怕OOC了，便只老神在在地点点头，颔首端坐着维持仪态。
装成个淑女模样。
刚目不斜视了一会，她又开始按耐不住了，不动声色地侧向卫燧的方向，等着心声如约而至。
磬乐之中，一道道精菜美肴端了上来，宫婢们垂首奉上，游鱼般贯入，洄鱼般告退。
馥郁幽雅的熏香烘染得全身都不自觉矜贵起来，许知昀被这装模作样的气派搞没了胃口，看着琳琅华巧的不知名佳食，只捏着玉著百无聊赖地抿了几口。
最后干脆直接放下玉著，打开系统的任务面板，盯着前方席位，专心致志地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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