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人，这地契是假的，时间在一月之内。”
孙文贤接过地契，指尖在纸面摩挲片刻，突然“哎呀”一声，脸色骤变。他猛地抬眼扫向对面的士子，手中地契"啪"地拍在案上：“姚进士！你们这是要欺瞒朝廷不成？”
宋祈年立在下首，冷眼看着知县大人这出“双簧”"演得滴水不漏，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大人容禀！”对面立刻响起姚文华的声音，“此田乃是许德昌元年卖给乡邻的，当年他收了银钱便逃荒而去，近日方回补立地契！”
吕淳屹却指着地契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形画押，追问不休：“既如此，这也好办，请大人传许德昌来对质！”
“你这武夫好不晓事，我自同知县大人回话，何时轮到你这武夫插嘴？”姚文华眼皮都未抬，只躬身对孙文贤道，“回大人，那许德昌签完地契，怕官府追讨旧账，竟又逃荒去了。”
好，好，好！好一个又逃荒去了！宋祈年差点都想给这帮子厚脸皮喝一声彩了！看看，看看，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睁眼说瞎话的水平。
姚文华话锋一转，陡然提高声调：“这些田都是有主的熟田，平日皆是我等乡里的佃户耕种，这陵亭军横行乡里，强占有主民田，在镇中中公然销售私盐，鱼肉百姓，逼得许多佃户流离失所，老无所依，幼无所养，我等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不得不站出来，为乡邻讨个公道。今日请知县大人做主，将这帮武人凶焰灭于未炽之时。”
“照姚进士这么说——”宋祈年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指尖叩着桌面，“莫非是枢密院的诸位相公都错了不成？反倒发文表彰我等‘横行乡里’的粗鄙武夫？”她嗤笑两声，语调里兵痞气满满，“哎呀，啧啧，回头倒要问问城里的大人们，这‘横行乡里’的表彰，究竟是赏的哪桩功劳！”
姚文华脸色微微一变，却仍然镇定道：“这，这——……这是两码事！剿匪是剿匪，占地是占地！宋大人休要混淆是非！”
“就是！宋大人岂能将两桩事混为一谈！”有人抢着开口，声音尖细。
“孙大人明鉴啊！”另一人往前凑了半步，袍袖几乎扫到案几，“他们这是仗着剿匪有功，便欺压我等文弱书生！”
“求大人为我等做主啊！”更有人直挺挺作揖，声音带着哭腔，“再这般纵容下去，我等乡邻还有活路吗？”
对面士绅们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控诉声此起彼伏，有人拍着大腿喊冤，有人指着吕淳屹怒斥，闹得像开了锅的沸水。
孙文贤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掐着胡须根，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个强占民田的恶行即便是有，算个什么屁事。莫说那站在宋祈年身后的那位招抚使大人，单是这陵亭军的战力，往后县里剿匪、□□哪样离得开？
更有那去年底送来的剿匪功劳簿，还有那沉甸甸的孝敬银子，哪样不熨帖？
谁知就能遇到这事。若是三五人，随便应付也就是了，压根不用费心处理，偏是乌泱泱一群人串联起来，却又不一样，倒成了麻烦。
旁边伺候的师爷见他脸色铁青，忙借着添茶的由头凑上前，袍袖掩着嘴，几乎贴到他耳边：“大人，这帮人也有些底细——有人皆有些亲友在朝为官，还，还有祖父辈为官，在朝中有故旧.......””
“退下！”孙文贤不耐烦的挥挥手，茶盏被带得“哐当”一响，茶汤溅出几滴在案上，师爷哪还敢多言，忙躬身退下。
宋祈年微微一笑，似浑不在意，指尖在腰间佩刀的吞口上轻轻摩挲：“哎，他们为了处心积虑为了构陷本官，竟将孙大人这样的一方青天父母官，逼到这份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摇着头啧啧两声，目光扫过对面那群士绅，拱拱手：“孙大人，宋某虽是个粗鄙武夫，也晓得您这样的好官难得。既如此，宋某愿退一步——”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吕淳屹，“吕武郎！把他们手里的田契都收上来，一五一十核计清楚田亩数！省得日后又冒出几张‘补立’的地契，平白污了大人的眼！”
吕淳屹点点头，很快把田亩计出，共计五千五百多亩，占了陵亭民田的近一半。
宋祈年与吕淳屹交换了一个眼神，眸底同时掠过一丝冷光——这群恶狗分明是早就盯上了陵亭军开垦的熟田！
吕淳屹捏着账册的指节微微发抖：这些喝民血食民膏，披着人皮的豺狼，这般阴诡伎俩，硬生生将多少自耕农逼成佃户，又成了流民，卖儿卖女，与道旁野狗抢食。
如今这些人好容易有个能落脚吃口饭的地方，他们买通吏员盖上红契，随便拉个流民按上手印，这五千多亩熟田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他们到底读的是什么书？！
“各位手里的田契，合计五千五百三十二亩熟田。”吕淳屹心中恨极，面上却丝毫不露，“可对得上？”
对面的士绅们却连眼皮都没抬。为首的姚文华慢悠悠摇着折扇，嘴角撇出一抹讥诮：“差不多吧，宋将军守一方平安，我们倒也不好十分计较？”
“差一分便不是这个数！”吕淳屹咬了咬牙，冷笑道，“若是不对，现在便重算，免得日后又说咱们如何欺压你们！”
“嘿，那点零头。”另一个胖士子嗤笑出声，嗅了嗅手中的鼻烟壶，“便赏给你们，我等读书人，还真能跟你们一样斤斤计较不成？”
“就是，就是。没得辱没了咱们身份。”
“孙大人，”宋祈年在一片阴阳怪气中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对面得意洋洋的士绅们，“既然这些都是士绅们的熟田，又有佃户耕种，那想来应当都是交过税的吧？如此何不让本官瞧瞧四年来的纳税名册？若田亩当真按期完税，本官自当按亩交还；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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