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吾解》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耳边是听不懂的语言,濯缨缓缓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一盆冷水扑面而来。
“醒了。”陌生的声音带着许多别扭。
濯缨不懂为什么面前的人要泼自己冷水,她看向眼前站着的身着微别于华朝军服的男人,意识到了什么。
“唔。”
塞在舌下的粗布被一个金兵着装的人扯下,男人拿着一根铁棍拍打着濯缨的脸:“女人,告诉我,你们华朝的粮草在哪儿!”
濯缨的脸被拍得生疼,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能想通这个金人是想以牙还牙,可是她不能告诉他。
濯缨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啪!”
“唔……”
濯缨的脸被打到一侧,舌头被牙齿咬破,嘴角落下丝丝血痕。
好痛。
“哼!丑女人……”
濯缨只听懂男人那句丑女人,后面的话是全然没有听懂,但是守在一旁的金兵突然上前将一把带着倒刺的鞭子递给男人,随后濯缨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上衣被扒开。
揣在怀里的玉佩掉落在地上,濯缨挣扎着想要捡起玉佩。
“什么东西?”男人一脚踩在玉佩上,嚣张地看向濯缨,“要不你告诉我华朝的粮草在哪里,我就把这个玩意儿给你?”
濯缨直视着男人,虽然她舍不得义懋给她的玉佩,但是她知道她应该怎么做。
“你休想。”
“哈哈哈,好,来人,把她的衣服给我扒光!”男人捡起玉佩把玩了几下,便随手将玉佩丢给站在一旁的金兵。
濯缨的眼睛紧紧地跟在玉佩上面,虽然她知道只能割舍,但是那是义懋给她的……
皮肤裸露在外,濯缨回过神来,她有些无措,化成人形多年,她心中的自尊让她开始挣扎,可是她被绑在十字棍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让那些人动作。
这些人,绝非君子!
“啊!”
一鞭重重落在濯缨身上,濯缨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但是一鞭的疼痛未止,下一鞭又紧随其后。
“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
施刑的男人是那样兴奋,濯缨虚张着眼就只看到男人眼含凶光的模样。
这是华朝的敌人。
就是面前的人让义懋,让上神,让华朝人愁云满面。
濯缨恍惚间想起了她受到上神点化的那一日,那一日的黑龙是那般的凶恶,是面前的男人所不能及的。可那时孤岛上有天地之神閎天上神,这时,这里只有她一条施不出法力的小黑蛇。
但濯缨也想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她不能说。
“……啊啊啊!”
撕扯的疼痛带着烫意落在身上,濯缨从昏迷中苏醒,一时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失神。
一根铁棍又抵住濯缨的下巴:“你说还是不说?”
濯缨抿了抿嘴,知道刚才落在身上的是盐水,她想抬起头,可是一点点动作都是那样痛,濯缨只能靠着那根铁棍,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沉默不语。
“好!……”男人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一个金兵递给他一个坚硬细长的东西,待到男
人走近,濯缨才看清那是野猪的鬣毛。
濯缨的后脑勺不自觉地发麻。
“呜啊!”
鬣毛刺进肌肤的疼痛让濯缨整个人都忍不住抖动,濯缨紧闭双眼,想着义懋,想着上神,想着华朝人民,任由泪水从眼角落下,咬紧牙关,抗住那钻心的痛。
……
“统帅,已经两个时辰了,那个女人还是不肯开口。”王文向完颜成翎报告道。
完颜成翎放下筷子,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华朝女子这般嘴硬,不过明日还要和华朝对战,完颜成翎摆摆手:“先把她关在刑房里,明日我再来审她。”
“是。”王文点头。
回到刑房,王文看着体无完肤的濯缨,无声叹息,他冷着脸呵退站在两旁眼含别样目光的小兵,走到濯缨面前,给濯缨松绑。
虽然王文尽量避开濯缨身上的伤痕,但濯缨还是被王文的动作弄醒,她双眼涣散片刻,又很快回神。
王文把一件外袍披在濯缨身上,尽量温柔地将濯缨抱到一旁的草席上。
“谢谢。”濯缨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是她还是忍痛把外衣穿上,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不属于自己了。
王文没有回话,走到角落拿着一个馒头和一碗水走来,他的发音是很端正的华朝官话:“吃吧。”
濯缨道过谢后先把水喝干,然后又想起现在她与面前的人是敌对立场,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吃那个馒头。
王文没有再看濯缨,而是走到一旁的木凳上坐下。
濯缨最终没有抵住又大又香的馒头的诱惑,几口吃完,差点噎住,想要拍一拍胸口,但是刚一碰到那一处皮肤她就痛得呲牙咧嘴。王文看不过去,又给她倒了一碗水。
“啊,真是太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王文及时送水,她恐怕就被噎死了,这说出去也太丢脸了。
王文看着濯缨劫后余生的模样,怕再多看几眼便心生动摇,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濯缨终于觉得有了些精神,她想要调整一下姿势,可是她全身上下不是鞭伤就是烙印,还有就是棍棒,针刺之类的伤痕,濯缨一时实在动弹不得。
濯缨开始思考,施刑的男人虽然只待了半个时辰,但是刑罚却一直没有停过,按照男人凶狠的模样,明日肯定又是一顿刑罚,濯缨一想到那些痛楚又不由感慨自己居然扛了下来。
可是下一次呢?
濯缨一时给不出答案,她不知道下一次她能否抗住。
可是濯缨不愿意自戕,敌人都还没把自己杀掉,她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杀掉呢?
“你很特别。”王文看着濯缨修养精神的模样,轻声说道。
濯缨睁开眼,她疑惑地看向王文。
王文抿抿嘴:“以前在这里受过那些耻辱的女子,大多找到机会便会自尽,你,你却渴望活着。”
濯缨被逗笑了,可是脸上的伤又让她忍不住呲牙咧嘴:“活着多好呀。虽然刚才受刑时他们
非要扒了我的衣服,完全不顾孔夫子非礼勿视之诲。不过,一想到那些人都是小人,我也就不多计较了。”
“非礼勿视?”
“对呀。”濯缨身上疼得打紧,她试图和王文对话转移注意力:“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这是颜渊在向孔子请教何为仁时,孔子给出的具体答案。而孔子给出的笼统答案则是‘克己复礼为仁’。归根结底,想做到仁无外乎能够约束自己不应生的欲望罢。刚才那些人,全不讲礼,毫无仁心。我既是华朝人,我自然不会背叛我的家国,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打我呢?”
王文沉下眼:“难道你没听说过屈打成招?”
濯缨看向王文,眼神清明:“若是君子,定不会这样做。先有诸葛孔明七擒孟获,刘备三顾茅庐。只有真诚待人,才能得到最真心的回报,所以我看不起刚才那些人。”
“可是并不是人人都这样想的。”王文看着烛火,眼神飘远,“她们被人侮辱后,在周围男人的鄙弃眼神中,最终牺牲生存的机会以换取名节。”
“不,这样是不对的。”濯缨皱着眉头,“生死是大事,人生在世,如果能活着,又为何要去为了别人犯下的错误来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样是错的。”
王文深深地看着濯缨:“所以我恨战争。”
“为何?“濯缨愣住了,这与战争有什么关系呢?
“建立我朝时,始祖本欲与华朝皇帝讲和,但是突遇恶疾,很快病逝。□□即位,不顾始祖遗志,与华朝交战,将华朝逼退至淮河以南,史称璟康之战。那时□□率人虏了几千皇宫中人,对那些后宫嫔妃、宗室妇女极尽侮辱,逼其为奴为娼。可笑的是,那些耻辱没有让华朝的学者们挖掘悲剧的本身,相反,他们舍弃了从前重生存轻贞节的观念,转而大力提倡妇女舍生命保贞节。“
“呵,金朝虽然武力上一直打压着华朝,但是文化却远不如华朝之精深,近年来学习华朝文化早已是常态,无论糟粕精华,全盘接收。就连那可笑的节烈之论,也被吸收,让我那被‘选’入军中担任‘军慰’的母亲姊妹,不堪受辱,自尽于军中。我的兄父也已战死沙场,统帅看在我兄父的份上,将我安置在他专门审问华朝俘虏的帐内。可是他带来的又何止是华朝士兵,那些华朝百姓不小心被他捉住,也只能成为他泄愤的奴隶。在那些搅起战争的人眼里,普通百姓,普通士兵的命,都形同蝼蚁……”
王文的愤怒最终消于无声,他的愤怒是无力的。
濯缨看着王文落寞的模样,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心头为他难受,她还是想安慰一下他:“至少,你还活着呀。”
王文低声轻笑:“也不过是还没到死的时候罢了。”
王文看向濯缨,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王文轻轻地哼着歌,声音压抑。
濯缨听得心头难受,泪止不住地落下。咸咸的泪水落在绽皮的伤口上,又让濯缨忍不住低声呼痛。
“你哭什么。“王文没有想到面前的华朝女子这般特别,不,她不止是特别,她是世间难寻。而这样世间难寻的人在死之前都还要受到统帅那些折磨人的刑罚……
“我就是觉得很难过。我们华朝好些将士也是被征召而来到战场的,他们心里或许也是厌恶战争的,但好在,他们的将领和他们是一条心的。“濯缨想到元洪那日给下的承诺,又没那么悲伤了,嘴角挂上笑容,”我们华朝与金朝交战不是为了夺权,不是为了吞并,我们是要回家。我们是要一起回家的,带着那些将士们和他们留在家中朝夕盼望收复失地的亲人们一起回家。“
王文被震在原地,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濯缨想到王文的处境,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们华朝的将领不会那般对待你们金朝百姓的。我们华朝的将军,是一个君子,他向来秉奉孔子儒家之法,他心怀仁礼。即使金兵是我们华军战场上的敌人,我们也不会滥杀施刑。孙子有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对战之胜的最上者。杀戮,从来不是战争的目的。”
濯缨的眼是那般纯粹,王文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一个未来。
“这世间怎会生出你这样的人呢?”
“嗯?“濯缨不知道这是夸奖还是贬低,她看得出王文仍然有些难过,试图转移话题,“我是如何生长的?其实我也不是一直懂这些东西的。我曾经不懂很多东西,我没有读过书经,我没有见过战争,可是后来我遇见一个人,他告诉我,我是他期望的未来。从前我不懂,现在我却懂了。”
“我生长的地方是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那里只有我,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一方天地遨游。后来我搬了住处,在那里,我每日与山林为伴,抬头可见漫天繁星,闭目可闻鹿鸣鸟吟,鼻息间嗅得花草树木的清香,双手可以触摸到轻风与雨雪。我整日除了游戏山林便是酿酒。这样稀松平常的生活却是那个人希望天下的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所以那个人为了他的未来一直努力着,看着他的努力,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欸,对了,我酿的酒可好喝了,等战争结束后,我还可以请你尝一尝。啊,我都还未与你互通姓名呢。我无姓,名濯缨,你可以叫我小樱。你呢?”
王文还沉浸在濯缨口中的那个美好世界,忽然被濯缨这么一问,忍不住失笑,面前的女子真是非同凡响:“我叫王文。”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文了。”濯缨有些高兴,和王文的交谈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但是她又忽然想起自己现在好像没有以后了,忍不住面露难色,“可惜我没有带着一壶酒,不然,你现在就可以尝尝我酿的酒了。小文,我不做无法兑现的承诺,刚才是我快言快语了,说不定战后我不能给你喝我酿的酒了,抱歉。”
王文心头一哽,父母兄姐逝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唤他“小文”了,面前的女子是那样的美好……
王文眼神一凛。他怨恨杀戮,但是他的手上却已沾满血腥,孑然一身,他早已无惧死亡,无所盼望。如果他舍命将女子带离军帐,或许他也能算是死得其所了……
“小樱,这是一坛烈酒,这个是去炎止痛的膏药,你将伤口清创以后再涂上膏药,现在正值盛夏,包扎可能会让伤口溃烂,你就暂且忍一忍。”王文把东西递给濯缨,然后又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你拿着护身。明日寅时三刻,我会把你带到这附近的一条小溪边,你们华朝具体的营地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你一直沿着那条小溪可以到达莫城。最近你们华朝收复那里后,派了新的城主,听说那个城主是个仁人,无论金朝人华朝人,但凡受到战争波及的难民,他都会收留。小樱,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那你呢?”濯缨接过匕首,疑惑地追问,“你不跟我一起吗?”
王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终究还是金朝的战士,我的家是金朝的土地,我离不开。”
“但是若是你们的小人统帅发现我不见了,无论你怎样解释,想必他都不会放过你的。”濯缨虽然脑子不是很灵光,但是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我不会用另一个人的性命换取我自己的性命。这些药和酒谢谢了,但是你不用帮我逃走。哪怕我真的死在这个军帐之内,我们华朝的将领也不会让我失望。小文,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有些罪孽你不能全部加注在你身上,那样你只会很痛苦,你也要学会放过自己,知道吗?好了,你去休息吧,我该用酒洗一洗伤口了。他们明日大概几时来啊,我得趁他们来之前把伤口上的膏药洗掉,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
王文背过身,就听见濯缨低低的嘟囔,他忍不住弯了嘴角,随后又更加坚定了决心。王文从怀中拿出一包蒙汗药,倒了半包到桌上的茶水里,待濯缨涂好药后,递给濯缨。
濯缨服下后,终于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王文看着濯缨熟睡的脸,收拾好酒坛,把膏药盒放在濯缨的衣服中,给濯缨盖上一件披风,随后坐在凳子上静静等待着寅时的到来。
濯缨的脸侧对着王文,她将嘴里包着的茶水顺着王文看不见的那一侧嘴角,缓缓吐出。帮着李瑛照顾了那么多伤兵,濯缨其他的不熟,但是给伤兵缝伤口时,李瑛让伤兵们喝的蒙汗药,濯缨是熟的不能再熟了。索性,王文放的剂量不多,而且有茶水消了一些药性,濯缨虽然喝了一点,但也只是头晕欲睡,稍稍压一压身上随便的一个伤口,就又能清醒过来。
濯缨想,她不能保护她自己,但她至少也不能让别人为她以身犯险。她现在身处金军军营中心,能够听见四处都有金人在说话,她如果还有法力在身,可以很容易地逃走。可是想要施展法术便必须脱离这个身体,难办的是,一旦脱离肉身,再想回到这个凡身之中就很难了。她尚未让上神得偿所愿,到时很有可能渡劫失败。这又是濯缨不想看见的。可是王文和她一个受了伤的人,在这军营中央,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
虽然濯缨并不能确认她是否还承受得住明日的酷刑,但她已想好,若是她实在受不住,她会采取一个断根的方法让金军统帅放弃从她口中获得有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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