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和礼说出的话过于惊人,反而让闻暨白一瞬间冷静下来。
掐在白和礼脖颈间的力道渐松,以至于白和礼轻松掰开闻暨白的手。
闻暨白深吸一口气:
“多久了?”
白和礼从容地抿了一口茶。
闻暨白再次问道:
“我问你,”
“他死多久了?”
白和礼轻轻地放下茶盏:
“不重要,”
“反正很久前,他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闻暨白皱起眉头:
“这不是你把无关人士牵扯进来的理由。”
白和礼有点惊讶,随即展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表情:
“你说谁是无关人士?”
“我们和星星,很快就会是一家人。”
闻暨白鸦羽般的睫毛下压,在眉眼间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
*
休息室内暗流涌动,休息室外已经完全沸腾了。
楚星野站在台上,八台摄像机同时对准他,数不清的闪光灯像爆炸在他眼前的蘑菇云,把他的大脑轰炸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想象一下吧,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台机器像ATM一样遍地都是,只要你担忧自己的身体状态,下个楼取一滴血就能做完全身检查——”
“到那时,优质的医疗资源遍地开花,人人都能轻而易举地享受到。”
“人类社会本该如此的,医疗资源本该廉价的。”
“我是说,我们人类已经迟到到太久了——”
司哲雅激情澎湃,很难想象一个心脏先天不足的人能如此有活力。
活力并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就比如现在,活力从楚星野转移到司哲雅身上。
楚星野现在很平静,平静得和死了一样。
感觉眼睛一闭鼻孔一塞,全村老少就能等开席啦。
怎么什么屁都要遵守物理规律,
这个世界对他之外的东西都好讲理。
爹的。
楚星野看着司哲雅,想要把他的嘴撕下来。
司哲雅注意到楚星野在看他,眼睛亮了亮。
在摄像头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地碰了碰楚星野的手背。
楚星野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难受,可能是对司哲雅过敏了吧。
楚星野受不了了,他根本没发明过这个什么爱迪生什么滴血检测仪。
不管了,这是白家人在发疯,管他什么事。
他要对下面的人说出实话——
“想想吧!”
“再也不会有亲人延误治疗,再也不用面对高昂的账单懊悔——”
“你爱的人,不会提前与你告别——”
司哲雅十指紧捏话筒,关节用力得发白。
砰地一声,一束灯光打在一位中年女士身上。
她看起来饱经岁月风霜,和身上质感高级的礼服形成割裂,身体干瘦、肌肤干瘪、头发干枯,但依稀能在岁月摩挲她的痕迹中,瞥见一丝青春时的美貌。
楚星野的心脏几乎停跳——
“这位就是发明这项伟大专利的天才,楚星野同学的——”
“母、亲。”
妈妈!
楚星野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脑子里打算说出的实话又咽了下去。
“很荣幸,她是这台机器的第一名实验对象。”
“命运眷顾这位女士,她恰好因此被诊断出子宫内膜癌,并第一时间接受了治疗。”
!
这个消息太有冲击力,以至于楚星野整个人直接楞在了台上。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瞳孔难以抑制地紧缩,眼眶酸涩发干,进而在微微发红的眼眶中分泌出湿润的泪液。
而这个瞬间恰好被记者捕捉到。
“现在,让我们有请这位女士上台。”
司哲雅重重鼓掌。
排山倒海般的掌声随之响起,分贝太大,以至于楚星野的耳朵嗡嗡作响几近罢工。
他的母亲面带微笑地走来,
不,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亢奋。
女人接过话筒,激动地讲起她是怎么被人找到,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地成为第一名实验者,怎么得知自己患上子宫内膜癌,最后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儿子发明出这样无与伦比的机器。
她说,
她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说,
她现在能活到九十岁。
她说:
“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这是楚星野第一次听见这句话。
楚星野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天旋地转,台下那么多陌生的面容挤在他的视野里,整个富丽堂皇的大堂像一座吵闹的万花筒。
他看着母亲走过来,然后用力地抱住自己。
太温暖了,就像回到妈妈的子宫里一样。
好吧,就算一切都是假的,
至少,这一刻是真的。
妈妈的体温不会欺骗他。
楚星野的泪水彻底失控了,一瞬间回到了三岁,他似乎没有真正长大,永远在渴望妈妈的怀抱。
一张手帕轻柔地贴上楚星野的脸颊,
他抬头,看见了司哲雅的笑脸。
司哲雅对他比着口型:
家、人,
很、棒、吧。
楚星野下意识地后退,瘦弱的脊背碰上结实的胸膛。
一双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楚星野的后背。
就像安抚婴儿那样。
楚星野回头,是白和礼。
好吧,他被两面夹击了。
白和礼在他耳边低语:
“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
“阿姨还在康复期,要是被刺激到了……影响到身体就不好了。”
楚星野明白了,
这是要挟。
母亲松开怀抱,一手牵起司哲雅、一手牵起白和礼。
三个人同时对楚星野露出微笑,手拉手环成一个圈,把楚星野放在中心。
楚星野发现,
妈妈看向司哲雅与白和礼的眼神中,爱意不比看着他时少。
太离谱了,
楚星野心里咯噔一下。
三人围成的圈子不断缩小,最后几乎是共同环抱住了楚星野。
楚星野发现自己一步也不能移动了。
司哲雅的眼睛暗了暗,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毕竟,
谁叫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呢?
那些微不足道的不适,那些不值一提的自由,
根本不配合家人相提并论。
对吧?
而楚星野根本不明白身边几个人脸上的幸福从何而来,眼睛里窜过慌乱,无意间在台下瞥到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是闻暨白,
在汹涌的世界里,他难得地平静,神情淡漠如常。
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楚星野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同情。
那一丝同情像石中火、隙中驹,稍纵即逝,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楚星野要窒息了,但没有人会知道。
他多想一口气把真相说出来,把这个所谓的天才包袱一脚踢到十万八千里外。
下面的人为这温情的一幕起立鼓掌,掌声如雷,记者们变幻着机位地用镜头记录下这温暖的一刻。
不出意外的话,这温情脉脉、喜闻乐见的一幕将会是所有报道的封面配图。
天才,一个幸福的天才!
比健康的欧洲鳗鲡还要稀少,比成年的金裳凤蝶更加珍贵。
人们喜欢天才,
不,是人们需要天才。
就像空旷的酒店大堂需要巨型水晶灯点缀,至于水晶是合成的还是天然的、灯是手工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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