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日短，夜已经很深了。冬夜静悄悄，轻飘飘，盘桓在这对母子之间。
良久良久，也没什么好说。
沈容远不算是会劝人的性子，他觉得，他该说的话说了，母亲怎么想，他也管不着。
但父亲肯为了迎晚娘进门用心谋划，此事也就成了大半——想起晚娘一心期盼的样子，他忽然，又有些不忍让她一番美梦落空。
于是，不爱劝人的沈容远，沉默一会儿，又开口：“……我记得，从前娘说，在沈家受苦煎熬是为了儿子。如今儿子也算有了出息，那您又是为了什么受苦？若娘想不开，这一辈子的苦，是吃不完的。”
“……”
沈夫人脸上神色煞白。
她枯老的双手垂在身侧，轻微颤动。她抬起眼看沈容远，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泪水也快落干净了。
……
沈容远踏着初冬的寒意凛然走了。在他踏出院门的一瞬，沈夫人才如梦初醒般猛然回头。
她伸出手，想抓住儿子，哪怕衣袖一角也好……
忽而又笑起来，笑声阴森。笑容伴随着泪水滚落越来越肆意。
她有些绞心翻肠地想……她的一辈子。都是为了什么。
——
那日过后，晚娘一连好几天没出门。就连素儿，也几日不曾和她说上话。
素儿那日为什么偏巧出门了？晚娘和她都心知肚明……但眼下点破，也没意思。
两人在一个宅子里，各做各的，互不干扰。偶尔素儿向她投来打探目光，晚娘也权当没看见。
……
晚娘以为，她进门的事情，要耽搁一阵了。
沈老爷几天不来，也没传消息……想必是夫人在家里闹，不敢有什么举动……
失望之余，她又有些说不出来的轻松。
这样平稳安宁的日子，又能过多久呢？做外宅不是长久之计，可若进了沈家，有的是鸡飞狗跳日子等着她……
思来想去，越发落寞……
第五日，沈老爷身边的小厮来了。
沈老爷身边的小厮是个机灵人。他一进院门，四下里飞快扫了一眼，见只有晚娘一人，便几步蹿到她跟前，压着嗓子。
“小夫人，大喜，大喜啊！”
晚娘一愣，往后退了半步，戒备地看着他，“怎么？”
这几天没动静，她心里正七上八下，生怕是沈家那些女人的手段又来了。
小厮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晚娘的耳朵道：“后日，便是老爷的大寿。老爷都安排妥了，寿宴那天，就用轿把您从这儿抬进府里去！”
……
晚娘站着，半晌没能言语。
小厮见她这模样，以为她是不信，又急急补充道：“千真万确！老爷说了，要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给您一个名分，抬您做六姨娘！往后啊，您就是正经主子了！”
六姨娘……
正经主子……
晚娘的确是有些喜的。可那狂喜退去后，心底却泛起失落。裴明玙那日说等她……可终究等不到什么结果。
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晚娘脸上的笑意，便在这瞬间淡了下去。
她和裴明玙，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小厮没瞧出她神色变化，只当她是欢喜傻了，又叮嘱了几句“好生准备着”，便退了出去。
……
晚娘缓缓走到廊下坐着，望着院中那棵光秃秃的老树，一时间心乱如麻。
……
三个时辰后，院门又被敲响了。门外声音听着像个半大孩子：“有人托我给这院里的娘子送封信。”
……
晚娘开了门，进院子打开那封信，捏着信指尖微微发颤。
她认得这笔迹。
是裴明玙。
信上的字，一如其人，清隽有力。他说，知道她不想见自己，他心中万分煎熬，可他不会就此放手。
他说，他愿意等，等到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只是，他盼着她能早些下定决心，他好早做安排，带她脱离苦海……
信的末尾，只有三个字。
“见信如晤……我等你。”
和那日他亲口说的一模一样。
晚娘拿着那封信，在树下站了许久许久。北风吹过，她却一动不动，失魂落魄。不远处的屋檐下，素儿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物，频频朝这边张望，眼神复杂。
晚娘却像是没看见，她只剩下手里这封薄薄的信，和信里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跟着他走吗？
可她怕了。
她真的怕了。她怕自己再一次信错了人，再一次被抛下，到那时，她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呵……”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唇边溢出。晚娘缓缓抬起手，抹去眼角沁出的一滴冰凉泪珠。
她看着手里的信，眼中的挣扎不舍，最终归于死寂平静。
罢了。
她随手将那封承载着从前青葱岁月的信，揉成一团，一步步走到屋檐下烧着水的茶炉子旁。
素儿见她走来，下意识地想躲，却见晚娘看也未看她一眼。
她只是伸出手，将那团皱巴巴的信纸，轻轻丢进了炉火之中。她那段不切实际的痴念，曾经鲜活跳动过的真心，也随之远去了。
这辈子，他们注定错过。
信纸灰飞烟灭，晚娘心想，错过了也就错过人，活这么一辈子，怎能不错过些什么？
——
沈老爷要在寿宴当天迎新人进门的消息，风一卷就吹遍整片沈家后院。
下人们一议论，四姨娘便真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她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心里将沈宅几个女人都盘算了一遍……
夫人眼看是不能帮她了，三姨娘向来与世无争，吃斋念佛。五姨娘年纪小，从前是三姨娘身边的丫头，也自然不会和她一条心……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拉着二姨娘想法子。
可又能想出什么法子？
四姨娘坐在二姨娘屋里，怒目切齿，又有些颤声，“姐姐，咱们几个里面，老爷最喜欢的就是你！你怎么也不劝劝老爷，不要做这糊涂事……”
她实则是很委屈的。作为一个屠户的女儿，她在这个家里本就没什么底气。眼下她和晚娘已经撕破脸，便是做定了仇敌！以后同在一屋檐下，日子怎么能安生！
这可怎么好……
二姨娘接过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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