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蓝黑，月亮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洒下柔和的银色光辉，把山路照得朦朦胧胧亮。
山风裹着寒意呼啸而来，柴棉棉鼻尖被冻得通红，她紧紧跟在阿妈身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着，将结霜的枯草踩得沙沙作响。
“到了。”阿爸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柴棉棉抬眼望去，不远处水潭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光，亦是既蓝且黑。
这潭水是从山上石缝里渗出来的，顺着层层叠叠的岩石淌下来，落入下方形状不规则的积水深潭。
潭边围着些青灰色的岩石，枯萎的芦苇在风里摇摇晃晃。冬水不盛，水流得慢悠悠的，叮咚叮咚敲击岩石，待潭水满了，便顺着另一侧的低地漫出去，汇成细细的小溪，又叮咚叮咚地往山下淌。
柴棉棉驻足凝望，情不自禁赞叹：“真漂亮啊~”
不枉她撒娇耍赖，拖上阿妈，把亲哥亲姐当大狗狗牵，也要跟着阿爸过来。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真是不虚此行。
阿爸指着脚下通往水潭的唯一土路，路的尽头铺着一片鹅卵石滩，显然是人工修缮过的，岸边还立着两块青灰色的巨石，瞧着像是供人取水时落脚的踏脚石。
他神情严肃，叮嘱道：“水边危险得很，草丛里说不定藏着深坑，保不齐还有蛇出没。这条路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你们三个记住，只能待在这条路范围内，不许乱跑。”
黑灰白三只崽乖乖点头。
柴棉棉左右张望一番，指着水流刚汇入水潭的拐角处：“阿爸你看那儿！水流缓，又有石头挡着，鱼从上游下来，会顺着水往潭里钻。把鱼篓口对着水流来的方向，篓底用石头压住，让笼口刚好浸在水里，篓子里的羊肠腥气在水中逸散出去，鱼往潭里游的路上闻见食物的味道，肯定会往里钻，这样抓鱼最快啦！”
尖爪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深觉有理。
明眸温声嘱咐：“尖爪，潭边泥软石滑，你在岸边走要当心些。潭水深，冬水又格外冰冷，等会儿下水的时候别急，一步一步慢慢挪，千万仔细小心。”
尖爪听了，脸上不自觉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放心吧。你和孩子们都在这儿等着，我怎么敢不小心？一定步步仔细，绝不含糊。”
尖爪挽起裤脚，沿着岸边走到水流入潭的那个拐角处，小心翼翼下了水，按小女儿的说法，稳稳当当地把鱼篓放好。
他原路返回，明眸也不嫌脏，找块石头让他坐着，蹲下来搓他那双冻得通红的脚。
尖爪弯腰捂住她冰凉的手，眼里漾着笑意：“这法子要是真管用，那可就太好了。你看，从头到尾就腿脚沾了些水，往后疾风就算天天来抓鱼，也没那么容易着凉生病了。”
柴棉棉心里一直默默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快1个小时了，便对阿爸说：“可以提鱼篓看看了。”
尖爪一愣，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他是真没觉得等了多久，往日外出捕猎，动辄要潜伏大半天，追踪哪怕耗上整日也是稀松平常，如今不过坐岸边歇了一会儿，竟就到了能收鱼篓的时候。
尖爪起身往潭边走去，解开系在岸边石头上的绳子，轻轻往上一提。
——鱼篓往下坠了坠，他居然没提动！
霎那间，尖爪眼睛亮了，眼底腾起捕获猎物时特有的兴奋。
莫非真有这么多？
他加了把劲，双手攥住绳子两端，稳稳当当地往上提。
哗啦哗啦，清澈的潭水顺着鱼篓竹篾的缝隙哗哗往下淌，尖爪提着不断滴水的鱼篓快步走到土路这边。
他拆开鱼篓的倒须，一手攥住笼口，一手托住篓底，将鱼篓倒立过来，用力不停地往下抖。
先是七八条银闪闪的鲫鱼扑棱着蹦出来，紧接着又窜出几只有些透明质感的青虾，还有滑溜溜的泥鳅扭着身子滚落在地，连带着几颗圆滚滚的螺蛳也咕噜噜滚了出来，一下子滚到了好远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柴棉棉不认得的鱼，有手指长的、有背鳍宽大像船帆的、有嘴边有胡须的（似乎是鲶鱼？柴棉棉一时没想起来），还有一条嘴巴超大看起来有点丑的大鱼。
它们活蹦乱跳，鱼甩着尾巴在地上弹来弹去，虾支棱起细脚晕头转向地四处乱爬，泥鳅更是一刻不停地扭动着，似乎想要钻进土里去。
黑黑灰灰兴奋地扑上去：“鱼！好多好多鱼！”
尖爪明眸对视一眼，脸上也都是震憾和惊喜。
尖爪弯腰清点满地活物，语气难掩激动：“这么多食物，足够我饱餐一顿了。照这样看，往后每天来下几个鱼笼，咱们一家，连带疾风他们，这一整个冬天都不愁食物了。”
黑黑凑到一条银闪闪的鲫鱼跟前，鼻子嗅了嗅，试探着咬上去。
啪地一声，鱼受惊吃痛，一尾巴扇上他的脸。
黑黑吓了一跳，嗷呜一声松了嘴，连蹦带跳往旁边蹿了好几步。
大家哈哈大笑。
尖爪拔出绑在腰间的骨刀，笑意飞扬地说：“黑黑，鱼不是这么吃的，阿爸教你。”
说罢，他提起那条扇了黑黑一耳光的鲫鱼，招呼黑黑跟他一起去水潭边。
灰灰呜呜催促，挣着绳子往前走，迫不及待地表示要跟着去。
柴棉棉当然是选择纵容她啦。
她偷偷看了看阿妈的神色，见阿妈没有反对，便理直气壮地牵着灰灰，跟在黑黑后面，随阿爸一起到了水潭边。
只见阿爸把那条鲫鱼平放在青灰色巨石上，一手按住鱼身，一手握紧骨刀。刀尖稳稳刺入鱼腹，顺着腹线利落地往下一划，随即伸手掏出内脏抛到一旁。
他拎着鱼在潭水里涮了涮，骨刀翻转间刮净鱼鳞，又利落地剥去鱼皮，最后顺着鱼大刺纹理片下一块完全看不到小刺的粉嫩鲜肉，递到黑黑嘴边。
黑黑张嘴，伸出舌头将粉嫩鱼肉卷进嘴里，嚼了嚼，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三下两下将鱼肉吃下肚，便呜呜叫着还要。
尖爪一时顾不上他，正在挨个给灰灰棉棉片鱼肉吃。
他挑的都是鱼身上最嫩最好的部位，一条鱼上也就那么几处。
柴棉棉不太敢吃生鱼肉，尤其这是淡水鱼，可能有寄生虫。
但是阿爸的心意怎么能辜负呢？
她想了想，脱掉兽皮衣服变成狼形态，张嘴接住阿爸手中的新鲜鱼肉。
很软嫩，像在吃一块不腻味的肥肉，有微微的鲜甜，还有一点点水腥气，冰冰凉凉的，鱼皮边缘还带着一点滑溜溜的胶质。
嗯，好吃的！是好吃的！！
柴棉棉吃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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