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冷阳透过冰封的云层,在窗檐边垂直雕刻出一道细长的影子。是正午了。
洗浴中心虽然装修得现代明亮,但门和墙却没有做过专业的隔音。走廊上保洁员用吸尘器清洁地毯的机器声从门缝里响亮地钻了进来,有人刚好啪嗒一声关上了门,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门口经过,行李箱的滚轮贴着地毯发出闷钝的声响。这些声音或多或少冲淡了屋里拘谨僵硬的氛围。林生眼眸里的震惊和讶异很快就被他藏好。他后仰了一下,扭了下脖子,抽了口烟,低声道:“哦,是么。”
盛安看着他。他耳廓的红色已经消退,神色也是泰然。
她突然记起自己十七岁时躺在病房里心中默想的话:他比自己厉害。有几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够在这个年纪主动做出人生的选择,并引导对方儿女接受父母的再婚?
这样想着,她突然笑了一下。她对自己用这种姿态试图引导林生而感到惭愧。林生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坚强,她何必要下意识的伪装、欺骗和虚伪。韩佳子为爱奋斗那是她的主动自愿,而自己现在的行为的却是荒谬、愚蠢和伪善。
她差一点点,又要犯错了。
真傻。
林生看了她一眼,盛安低着头,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她的腿光溜溜地翘着一动不动,肩膀微微弯下来,像是倔强地抗起某些沉重的东西。她上半身的神情和她下半身的风光是两个极端。
两个人面对面各自沉默着,一下一下抽着烟。他们的脸庞在浓烟缭绕下显得朦胧不清,眉眼虚化。
林生烟抽得比她快。待他一支烟抽完,他将还留有一丝余烬的烟头按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伸手去抓刚才自己喝的那瓶矿泉水。刚拿过来,喝了几口,突然反应过来瓶里的水位不对,他现在喝的是盛安喝过的那瓶。他不动声色地拧好瓶盖,放了回去,说道:“再给我一支。”
盛安递过烟盒。这一次,林生从里面自己抽了一支。还没等盛安拿过打火机,他微微起身,拉过床上被子的一角,若无其事地盖在了盛安的腿上。盛安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林生已经拿过打火机,点燃了自己的烟。他的眉眼在烟头窜动的红色里流溢暗黑里的微光。盛安没有再看他,将烟盒放回床头柜上,双手端正地放在盖住大腿的被子上。
她的烟也快燃尽了。她干脆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没有再吸。
盛安开口说道:“我爸跟你们说过我那年生病的事吗?”
林生沉默地点了点头。
盛安问:“他是怎么说的?”
林生顿了一顿,说:“说你生病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那一年的离别太过压抑。为了不让林淑和林生太难受,盛佑选择性地告知了他们母子俩关于盛安的情况。盛安被确诊患了抑郁症,不是重度的那种。主要原因是因为青春期生理发育和高强度的学业压力,据医生说,这在青少年群体中并不罕见。盛安从小对自己要求过高,平日里也没有要好的朋友进行有效地沟通舒缓,进入效庆后又面临激烈的竞争压力。她把自己绷成一根拉到最长的橡皮筋,在一系列的刺激下引发了最终大家看见的崩溃。
盛佑之所以这么说,是试图安慰他们母子俩。盛安在医院里所说的那些话绝非她的本意,而是情绪崩溃后的不自控,请他们母子俩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在听完盛佑的话后,林淑只说,请他一切以女儿的身体和心理健康为主。在高考结束之前,他们就跟以前一样,维持远距离的沟通吧。毕竟,她的儿子是个初中生,也是一个最容易叛逆和激动的年龄。作为一名母亲,她也担心自己的孩子会受到伤害。
那一天,盛佑在电话里与林淑苦涩地分开。每一年全国上下都有许多渴望结束婚姻的父母为了孩子的高考而伪装和平,她跟盛佑也可以做到为了孩子的将来而伪装分开。
只是那时,谁都不知,这一分就是真的一生。
盛安想到了这个,苦笑了一下,说:“他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
林生默默地抽着烟。
盛安继续说:“我确实是生病了,但有些话,也确实是我心中所想。”
说吧,把心底深处那些黑暗的、隐蔽的、会引发他人讶异的话语都说出来吧。她从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要父亲所有的时间、金钱、陪伴和关心,她要父亲的目光只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太害怕在家里出现一个竞争对手,把可以完全放松与自在的空间变成另一个学习的战场。她要自己拥有的一切永恒、持久。她无法忍受任何一隅角落的坍塌。
说吧,说出来吧。
都已经这样了,又有什么好欺瞒的呢。
林生嘴角浅浅地弯了一下,说:“我理解的。你会这么想很正常,我也是单亲家庭出来的。你爸爸跟我妈妈如果结婚,确实是我们得到的多。”
你跟着爸,我跟着妈。你害怕的东西,我也害怕过。你抵触的东西,我也抵触过。
其实当我睡在你书房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如果他们两个结婚,我绝对不能睡在书房里,这是姐姐的空间,是她奋斗与放松的地方。可是,十四岁的自己,又能住哪里呢,阳台还是客厅呢。
看,重组家庭,就是这么细碎的麻烦。每一个生活细节,都需要无数的拉扯和磨合。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也不用再纠结了。林生沉默地想,把这一切都藏在自己心里最深处去。
盛安沉思了一下,说:“但是林生,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把你带回家里去。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我是真的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你说在我家的那两天很温暖,温暖到希望可以一直下去。其实林生,你也带给了我很大很多的温暖,温暖到,我在心里一度想过,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弟弟,我们真的能从小一块长大,那该多好啊。”
林生手上的动作停了。
她又说:“我爸爸后面再也没有谈对象。”
林生手指轻弹了一下烟,偏过头说:“我妈妈三年前发现得了癌,人已经走了。”
盛安突然很想抱抱他,但是她忍住了。她说:“我知道的。”
林生没有问盛安是怎么知道的,他心里猜测过,盛佑应该可以在系统里看到林淑死亡的事实。
但其实当得知林淑再婚的消息后,为了抑制自己去找她的冲动,盛佑主动回避了一切有关林淑的消息。
盛安说:“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林生摇头:“是病魔的错。如果他们真的结婚,该来的还是会来的,结局还是那样。”
而且还会连累你们。
想了想,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沙发面上,又重复了那句老气横秋的话:“都过去啦。”
“没有。”盛安突然抬起头看着林生,“你还在,我还在,没有过去。”
林生逆着光看她。
盛安说:“我这次过来找你,不是光为了缅怀过去的。我知道无论我再说什么,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可逆转不可改变了。可是林生,你才十八岁,你那么年轻,你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
林生正准备说什么,却见盛安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你听我说的姿势。
“你也许会想,四年了,为什么我现在才过来找你。高考的时候不能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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