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在隔壁卧室捣鼓半天,把床上一干杂物搬到地板上后,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家里没有第二套床上四件套了。
眼前这张林生小时候睡过的床,只有床垫。换言之,床既然是用来放杂物的,床垫自然就没有必要套床单了。而且这还是一张夹层黑乎乎的棕榈床垫,是林淑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特意买来给盛佑的——中年男人,腰不太好。
林生腰好,身上没什么肥肉,所以他睡不惯这种只比地板软上那么一丁点的床垫,总觉得哪哪都硌得慌。当家里只剩下一个人时,他就自然而然睡到席梦思大床上了,而床单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最后变成孤家寡人仅此一套。反正他一个人住,粗糙也好、凌乱也罢,也无人说他。什么时候觉得脏的看不下去了,找个太阳天,洗了晒好铺上完事。他没有把床单折成豆腐块存进衣柜里的闲情逸致。
可今天盛安突然来了,他知道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她接受不了油腻的头发、藏着污垢的指甲和洁白床单上的头发。那年她在医院醒来的第一天,身体动不了,却又瞄见枕头上三根自己的长发,人就抓狂了。他记得当时她强迫症似地总是盯着那三根头发看,仿佛这三根头发是三个长腿蚂蚁要钻进她的耳洞里。最后还是林生一根根捡起了她的头发丝,将它们合三为一放进了垃圾桶里。头发掉进垃圾桶时,盛安的眼睛里憋出了泪花,说她两三天没洗头了,脑袋上的黑发一定油光发亮跟猪油似的。
他也记得她干干净净的书房和整整齐齐的书桌。书画纸笔,每一个细小的物品都跟机械表的齿轮似的摆放地严丝合缝。
她似乎无法忍受一丁点的乱序。
所以长大的他能理解盛安对盛佑再婚的巨大抵触与崩溃。
又想,她千里迢迢跑来桦城,是不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场主动失序。
林生掸了掸棕榈床垫,脑海里飘过把衣服铺平当床单的场景,最后还是放弃了。他走出房间,在一墙之隔旁,看见盛安正心无旁骛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目不斜视地翻看着他的作业。那个被她拎进门的黑色大布袋正躺在书桌的角落里吹风。
窗外黑夜寂静,白色鹅毛大雪密密扑在湛蓝的玻璃窗上,扑一层雪,冻一层霜,幻化成一面虚幻模糊、湖雪一般的镜。台灯的白色灯光从斜前方笼罩在盛安白色的毛衣上,她整个人就像银白月光一样,静谧、柔和、清冷、淡然。他看看她,又看看床上挂着的四幅画,八年的时光在他眼前掠过。
盛安浑然不知林生正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她起初还在他房间里小心聆听着隔壁房间的脚步声,听着听着,目光就被书桌上的练习册和试卷吸引了。既然他说随意,她就不客气地翻开他的过往战绩,像一个退休两年半的船长接过了新手大副的舵轮,在凌乱和空白的笔迹之间认真分辨方向。
盛安一直都知道,自学、老师教和教别人是三件完全不同的事,那些所谓她自上大学后在外兼职当培训班老师的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她在大一新生时代确实跟着潮流去做过大学生家教,辅导过一名高中女生将近一个学期。假的是,在那个学期结束之后,她便没有再做。其实当年陈实家赔偿给了她一大笔钱,而盛佑把这笔钱在盛安上大学之际一次性全部转给了她。再加上盛佑每月的生活费,盛安完全不需要勤工俭学。她又是个物欲很低的人,做家教的唯一目的只是想用自己亲手赚的钱给盛佑买一份生日礼物。
不过显然林生跟那位高中女生的情况有天壤之别。先说字迹,虽不算特别潦草,但跟赏心悦目离了十万八千里。那些数学方程式写着写着,就跟足球踢到了场外一样,斜着跑飞了。好多处她都辨认地艰难,到后面干脆用铅笔将它们一一圈出,准备带回去做成错题册子。数字如此,中文如此,英文也如此。从试卷出错频率来看,林生的问题出在词汇量匮乏,语法基础不扎实,这导致阅读速度跟不上。五篇阅读里两篇是空着的,因为根本来不及写。而文综的部分,虽说盛安是理科生,但她翻一翻也就看出来了,林生书背得太少了。
林生看着盛安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自己整个人也越来越紧张,汗毛都快跟刺猬一样倒竖起刺来了。
上次统考各科都几分来着?那个时候他正忙着搞钱,老师上课讲的内容他大概就记得了一半。按照百分制统计的话,是五十几,还是六十几?他连分数都不记得了,只想着拿到毕业证就出门打工。盛安的出现是他完全意料不到的意外。林生觉得自己上了一艘战斗力奇强但无比诡异的船。船身刷着耀眼的红色,左边写着好好学习,右边写着天天向上,船头写着天道酬勤,船尾再插一根旗帜,红底白星,迎风飞着还是四个字:上岸做人。这艘小船光伟正派的简直要闪瞎整片太平洋的鱼。关键是船身上只坐着一个人,她漂亮的眼睛一只严肃一只蛊惑,招手跟他说:“一段五个月的航行要开始了,来吧。”
林生想,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大言不惭的狠话已经放出去了,什么悬梁刺股、不吃不睡的,那就上吧。反正以前通宵连续熬个十几个大夜也不是没有过。
“我说过我成绩很差的。”他靠着门冷不丁地出声,“怎么样,绝望了吧?”
盛安转过头,睨他一眼:“你又不考985、211,有什么好绝望的。”
她招招手,叫林生过去。
林生觉得他在自己家里变成了一条狗。
他好笑又装乖地走了过去,坐在离她最近的床沿边上,两个人几乎是平视着看着对方。
盛安感觉到了这种距离的过于接近,略有些局促地清了清嗓子,说:“你现在每天几点上学,几点到家,到家以后花多少时间在学习上?”
林生没算过这个,他琢磨了一下,说:“七点到校,回到家差不多六点?做作业的话……两个小时?”
这让他怎么说,以前不做作业也很多次了。他一半是学生,一半是年满十六的打工仔呀。他得自己养活自己呀。
林生瞥了盛安一眼,他以为听到答案后她的眉头会皱成川字纹,然而盛安的表情岿然不动。
“路上来回还要跑步,对吧?”盛安明知故问,“你在学校里是练体育的么?”
林生呵一下,说你看出来了。
盛安双眼望天,看过去像在深度思考。
林生不出声,唇角微扬,看着她思考。
他在扮演一个听话懂事的弟弟方面越来越自得其乐。
盛安其实是在脑海里飞速计算他要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以及如何最高效率的利用好时间。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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