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
凌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眼神扫过她周围的人。
对面男人一头长发，脸色冷峻，专注地夹菜，不分一丝注意在他这边，男人身材高大，蜷缩在矮凳沙发上显得有些憋屈。
有点眼熟。
他旁边坐了一个性感打扮的女人，黑色抹胸短裤，香艳红色嘴唇，深色系欧美妆眼影。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想象表面淑女文静的郁祈安会和这样的人一起玩。
更不用提郁祈安旁边那个一整个头漂染成米白色的男人，一只胳膊大喇喇绕在郁祈安身后的沙发上，黑色耳钉，眼角有疤痕，正玩味地看向他。
“你出来一下。”
郁祈安室友见凌先眼神一下子暗淡，有些担忧，“有什么事单独找祈安说，就在这儿说呗。”
她还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
郁祈安向她使了个眼色，正要起身。
齐鲲的声音冷冷地从对面传来，他仍旧低头夹菜，一脸玩世不恭。
“搞得定吗？”
她顿了半步，“可以。”
*
凌先的情绪有些激动，就像看见了自己曾经心爱的玩具出现在了泥潭里，天上仰望许久的月亮，不过是路边一盏飞蛾环绕的灯，昏黄不定。
他先开口，声音丝丝颤抖，吓了自己一跳：“你，你不是今天有事要忙吗？”
“忽然遇见的，老家朋友，难得聚一聚。”
郁祈安的声音倒显得平静许多。
“哦，祈安，我们今天不如把我们的关系公布吧，这也快毕业了……”
郁祈安在学校里是女神般的存在，他怎么不知道。凭借同乡情谊，他好容易鼓起勇气表白，竟然没被拒绝，他当时都有些受宠若惊。
可人心是贪婪的，有了一就想要二，即使他明知一不是真的属于自己。
他对郁祈安的说辞当然不信，但他也有自己在女友面前的形象要维护。
“凌先，对不起。”
郁祈安稍微埋下头，仿佛这样才能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我想你也感受到了。这一年，是我欠你的，我好像把同在异乡报团取暖的情谊混淆了。”
直到今天，齐鲲身上淡淡皂角香，熟悉的洗衣液和沐浴露的味道再次将她包裹，她才难得地再感受到心动。
“你爸爸妈妈对我工作一直有意见我知道，但是我不想为了你们改变我的规划，是我太自私了。好像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磁场就没有相合，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祈安……”
“每次你提起你的前任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感觉正常的女友是不愿意男友一直想着前任的，可是我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我的问题，抱歉，耽误了你这些时间。”
她一口气说完，没给凌先辩驳的机会，也怕自己再次心软，互相耽误。
“我们，分手吧。”
室内，透过玻璃窗可以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张更见郁祈安头快埋进肩膀里，撇撇嘴，“这几天就不该听你的多发优惠券，找了个晦气来。”
齐鲲眉头微皱，窗外的姑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怎么越大越独呢。
他吃得有些热，将头发挽在后面，没头没尾来了一句：“这个发圈，还得分人才能戴。”
酒吧门口，关令秋探出头来，朝他们这边喊：“祈安，羊肉烤得正好，快过来吃，我要去上工了。”
带上黑色头戴式耳机，关令秋潇洒地朝他们招招手。
郁祈安应了一声，见面前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跟着往里面走。
刚进门的时候，外面不咸不淡一声抱怨：“靠。”
她内心的愧疚瞬间消失。
她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坐在座位上，看着烤架上的羊肉两眼放光，耳边音乐躁动起来，是关令秋熟悉的风格。
身旁张更也在说个不停，齐鲲明天就回去了，但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生气了？”
郁祈安见齐鲲一直没说话，主动搭茬。
“怎么会？”张更喝得一脸通红，看向齐鲲那张万年不变冰山脸，他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
上次他劝郁祈安考虑好和关键的感情时，脸上也是这种愠色。
郁祈安夹给他一块肉，“我刚分手了，你能不能活跃一下气氛。”
“分手？分的好，我觉得他也不怎么样。”张更情绪价值给满。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凌先为人的？
“更子哥，你给我哥找相亲对象，就应该找能治治他这臭脾气的，动不动就生气，太吓人了。”
郁祈安讨好地又给张更夹菜，笑脸盈盈。
张更似得到肯定，一个劲儿点头，拍胸脯说马上联系张氏婚介所分部的三杯同志，立马给齐鲲安排。
*
酒吧分别后，郁祈安再没和齐鲲有联系，当时的遇见和寒暄，就像两个普通老友的见面。
市中心的工作告一段落，最后留用的是三个实习生里唯一一个男生。
好在静姨及时发来了消息：【这边通过了，一周后上班，工资肯定没有大城市乐观哦，你想清楚。】
【想清楚了静姨。】
她早就想清楚了。
列车疾驰向前，经过平原和滩涂，一直往前，山洞逐渐变多，不断的阴暗交替间，群山掩映处，一片翠绿，暌违已久的小镇，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郁祈安忽然看见车窗上反射的影子，她已经脱离了幼时唯唯诺诺的模样，长发被辫成一股搭在一边肩膀，浅蓝色衬衫搭配米黄色长裙，文静淑雅。
谁还能想到数年前在老旧居民楼里因为郁新生酒后疯闹而惊声尖叫的女孩。
小镇顺着河流而建，成一字长条弯弯曲曲，两旁矮山连绵起伏，像是个窝在群山臂弯里的孩子。
这里海拔起伏大，河流更加热烈奔腾，不似北京平坦宽阔平原上慢条斯理的模样。
是梦想最初孕育的地方。
近几年城镇化改进，许多房子都翻新重建，但眼前这栋却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改建。
还保持着当初的味道，面前一棵梧桐树屹立不倒，已经斑驳发黄的废弃广告栏上贴满最新的小广告。
这里距离镇中心比较远，常常有逃课的孩子躲在树丛里。
一个男孩儿穿着已经发黑的背心短裤，分辨不出颜色，满是泥泞的手上夹着一根烟，正皱着眉毛使劲地吸。
一看就是个新手。
烟味晕染蔓延，呛得他咳嗽两声，郁祈安咬咬下唇，几步走过去。
“是学生吗？成年了没？不能抽烟听到没有。”
男孩一脸“你谁啊”的表情，桀骜不驯，“关你什么事？”
他蹲在花坛边，梧桐树枝粗壮，能够很好隐蔽，但是郁祈安在这里长大，什么角落不知道。
旁边没拉紧的书包里露出一抹熟悉的颜色。
镇上的小学就那么两所，这不难猜，郁祈安胸有成竹地摸摸鼻头，走过去拉起校服，翻出上面的名牌：“哟，是我小师弟，你们班主任是谁啊？”
“刘、冬、柏？名字不错。”
忽然被点名，男孩惊了一瞬，低骂了声，捻灭烟头背上书包跑了出去。
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好几个，水泥灰色的梯子保留着工地毛坯风格，郁祈安拾阶而上，掏出深埋在包底的银色钥匙。
还好没被抵押了去。
开门的瞬间还是让她恍若隔世，一成不变的家具陈设，甚至有的换了新的。房间内的装饰更加明亮，木质桌椅散发淡淡清香。
桌上一尘不染。
室内的整洁与室外脱落发黄的墙皮形成鲜明对比。
她下意识往鞋柜的方向望去。
一双男士深蓝色拖鞋整齐放在门口。
有人一直在这里住。
自己之前的房间已经换了个大床，灰色床单平铺，毫无褶皱，屋内是男人的气息，但又格外干净。
之前用来存放泡泡糖的书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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