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苏商的建议,白小姐不可置信的低喃:“逃婚?”
这女人,又不是不知道她已经……
她当然恨透了这四方的天地。
从前,她是最循规蹈矩的闺秀,只是在心内日盼夜盼,只盼望未来的丈夫是个别人口中偶尔提过的新派青年,能不将她拘在后院这一方死水无波的井中,带她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这个愿望在她坐上花轿那夜,彻底破灭了。
那夜之后,不论白天黑夜,她总能恍然间看到金三郎枯槁的身影,在床边,在窗缝,在树下,所有阴影和夹缝都可能是它的藏身处。
而她不敢叫任何人知道,因为她亲眼看到,继母养的小白狗跑进了她住的院子,对着金三郎的方向狂吠,就被他枯瘦蜡黄的鬼手拖进了阴影中。之后,就只剩下一声呜咽。
胆战心惊,但她只能装作看不见,一旦她说自己看到了,金三郎就会对她动手。
但伪装也救不了她太久,金三郎每一夜,都会将那双枯瘦的手悬停在她假做平静的胸膛上,每次都能靠的更近一点点,用不了多久,就会撕烂她的胸膛,摘走她的心脏。
比起被金三郎杀死,死无全尸,说不定魂魄都要被带走,永世不得安宁,她宁可自我了断。
那时她认为,死是最终极的解脱,她能干净的,体面的离开,也不会牵连旁人。
但事与愿违。
在她的意识已然飘忽,轻盈如萤,即将点点散去时,却见一直疼爱她,事事为她考虑的奶娘,被几个家丁粗暴的按在院子里。
父亲怒不可遏,说是奶娘纵容她出逃,要将奶娘乱棍打死。
她高声替奶娘辩解,可无人理会。
直等到她的尸首被找到,奶娘已经只剩半口气的时候,她那素未谋面的新一任未婚夫穿着一身喜服来到后院,脸上带笑,劝道:“岳父大人不必气恼,您既然还有别的女儿,咱们两家的关系就不会断,喜宴也还可以接着办,绝不会丢了面子。”
他瞥了一眼被白布盖住的尸首:“至于大小姐……她既殉情而亡,不若将她的庚帖给那位痴情的金三郎烧过去,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白小姐的眼角流出两行血泪。
原来,出嫁并不能救她,死也不能。
奶娘的目光原本空茫的落在墙壁一角,突然间,好似听到了什么,缓慢的转动眼珠,在那一滩小小的血泊处停顿片刻,随后很努力的抬起眼皮,定定看着她。
奶奶也快要死了,才能看到她。
她突然很不甘心。
为什么她和对她好的人都要死?
为什么其他人都能活的好好的?
为什么他·们·还·在·笑?
她也跟着笑起来,笑容越来越深,笑的整张脸都裂开,扑簌簌掉落在地,又被打着转的阴风吹散。
都该死。
都该死!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回了绣房里。
屋外寂静一片。
过了一会儿,奶娘艰难的挪了进来。
原本的身体被打坏了,这会儿用了其他不少人的身子,东拼西凑成了这样。
似乎是她先前闹得太过了,没留下几块完整的好肉,以至于奶娘可用的材料不多,这会儿根本站不起来。
饶是如此,奶娘还是伸长了手,用那黑漆漆的,骨结嶙峋凸起的手挖了一块胭脂,抹在她不带一丝血色的脸上。
“小姐,该……出嫁了。”
没错,是该出嫁了,她该去会一会金三郎。
她不再害怕金三郎了,输了,大不了就是灰飞烟灭,赢了……赢了能做什么,她没有想过。
反正不管生前死后,她都逃不掉,她都无路可逃。
可如今,这个怪女人却让她逃婚?
白小姐半张清秀的脸上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往外挪了半步,露出自己始终被门框遮住的另外半身。
在纤细苍白的脖颈上,露出的另外半张脸,扭曲蜡黄,像是想要极力挣脱似的,不断拉扯着皮肉,以至于两张脸的衔接处,堆满了翻卷的皮肉。
正是痨病鬼金三郎。
昨夜她略胜一筹,可终究没能将金三郎彻底吞掉。
她嘲弄似的低笑:“我这样,又能走到哪里去?”
走到哪里,都要拖着半只金三郎。
苏商瞥了一眼金三郎的半颗头。
丑死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罪加一等。
于是她道:“想去哪里都行。”
新死的鬼就是爱钻牛角尖,分明只隔了一层窗户纸的事,没人挑明,它们就是想不到。
比如白小姐,她又不是地缚灵,哪里都能去,只是她固执的认为,自己不嫁出去,就是哪里都去不了。
她指了指金三郎狰狞的半张脸:“如果你嫌这玩意儿太丑,带出去丢人,可以去我家道观后头荒山里住一阵子。那儿没人,也没鬼,给你起个大三居的阴宅也不算事儿,等你把它消化完了再美美出去逛。”
金三郎那半张脸上的眼珠子疯狂转动,似乎很想给自己发声,但他的嘴唇已经只剩了一小半,黏在一起,根本发不出声音。
白小姐肩膀抖了两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阵阵阴风吹动她的裙摆,原本空旷压抑的白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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