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你的丫鬟这般大呼小叫,未免太没规矩了。”萧含秋扯扯嘴角,目光不屑地抱胸斜睨着阿萝。
她身量较阿萝娇小许多,想要斜眼蔑视却因身高不得不微微抬起下巴,偏又要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看在眼里便有几分滑稽。
“表妹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管教及春的规矩。”阿萝略一颔首,面上一团和气,“莫要因为一个丫鬟气坏了身子。”
萧含秋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地语塞,咬着嘴角想反驳自己才不会因为一个丫鬟生气,却因听见刘婧姝的开口,又不得不忍了下来。
“阿萝妹妹和月真都到了,如今我们想乘这艘乌篷,几位姑娘应当没有意见了吧?”
话虽如此,刘婧姝说话时的目光却始终只停在贺敏身上。淡淡的眸光好似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其间有几许锋芒,难以避让。
贺敏目光闪烁,掩唇笑道:“我对游船原也没什么兴致,只是听三姑娘说此处是萧府风景一绝,这才起了过来瞧瞧的念头。不过既然只备了一艘乌篷,那自然还是按着先来后到,让宋姑娘几位先行游玩罢。”
“游船么,日后咱们一道去东湖上游,也是一样的。”
话说到最后,到底还是隐约透了几分她作为刺史之女的矜贵来。应邀前来不过是看在萧二姑娘的面子上,可若要说因此便要她觉得自己输了一头,确实不能够的。
这下萧含秋不光是双颊通红,连眼圈都染了霞色。
她一扭脸,狠狠地瞪了那个站在船头的婆子一眼:“我才是萧家正儿八经的姑娘,我的话你敢不听?”
谁知那个前一刻还唯唯诺诺的婆子,朝她笑得讨好,嘴中说出的话却气得萧含秋险些想将她笑出褶的脸踩进泥土里狠狠黏上几脚。
“老太君吩咐,今日都听表姑娘的安排。”
“你!”萧三姑娘柳眉倒竖,“你是哪里的婆子!敢这样同我说话!”
“老奴是溪云坊里的。”
萧三姑娘登时哑了声。
溪云坊,那是二房当初住的地方。
二房夫妇过世后,哪怕萧起淮不在家里,老太君都不许人动的地方。
可在场的姑娘们除了阿萝之外,谁都不知道溪云坊是何处。只瞧见萧含秋憋在那儿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模样,自然明白那儿住的必然是她萧二姑娘惹不起的人。
看向萧含秋的目光里便多了淡淡的嘲弄。
“二姑娘,既然游不了船,这投壶总不必另行安排了吧?”慕容筱拿手中团扇半掩着脸,意有所指地睨了阿萝一眼,“寿星公若是想玩,咱们到时候再玩别的便是。”
迎着慕容筱略带挑衅的目光,阿萝心中不由生起淡淡的不喜来。
性子再好的人,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恐怕都要生出脾气,而阿萝她,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慕容筱针对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萧含秋不服她她也是心知肚明,可这不意味着慕容筱可以当着她的面挑拨离间。
“慕容姑娘若是这般想游船,左右这乌篷够大,你一并跟上来便是了,不必拿这些阴阳怪气的小话酸人。”阿萝捻着扇柄,目光淡淡地落在绘了山涧流水图的扇面上,笑得轻巧又随意,“实在不行,您回头挑个日子,阿萝保证让您想游多久游多久,不会有人打扰。”
阿萝平素里都是好声好气地说话,就是被讥讽到了脸上都只是垂着眼睑一笑而过,慕容筱自然也是习惯了碰着面时就寻机会嘲笑几句。
可今日阿萝却一反常态,那轻佻的口气,就像是见着了家里头养着的小猫小狗,闯了祸便轻斥上两句,却绝不至于为此气恼了身子。
慕容筱一口银牙险些被自己咬碎。
而萧含秋满脑子都是自己作为正儿八经的萧家姑娘,却因为阿萝在众贵女面前丢脸的事,哪有心思去听阿萝说了什么。
这还是她特地央了萧含珊,让她自己做回主,带着贺敏几人来这边游船。
眸子里的泪珠越蓄越多,萧三姑娘终是忍不住,擦着眼睛连礼仪都顾不得了,飞奔而去。
留下跟着她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也不愿自讨没趣,结伴散了。
这么闹了一场,阿萝游船的兴致不免也败了些许。可她毕竟是陪着人来的,玩不玩自然还是要问问客人的意见。
“来都来了,就去呗。”虎月真无所谓的耸耸肩。
刘婧姝是陪着虎月真来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苏可吵了一架之后,兴致反倒是最高的,率先上了乌篷船,倚在栏杆上笑嘻嘻地同三人招手。
只阿萝在扶着那婆子的手上船时,盯着婆子谦卑的脸忽地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你是溪云坊的人?”
“表姑娘,老奴正是溪云坊的。”婆子弓着身子,微微仰起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意。
府里大部分地位低微、盼着主子垂青的奴仆脸上,在瞧见自己的时候,都会是这样的表情。
阿萝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提着裙摆上船。
在进船舱前一脚又飞快问了及春一句:“那日的老嬷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得到了及春肯定的点头。
阿萝心下了然,及春虽有些粗枝大叶,却不是个咋咋呼呼的人,能让她惊讶到忘记场合喊出声的人,必定是让她大吃一惊的人。
想来想去,整个萧府里,会让人大吃一惊的,恐怕也就只有萧起淮一个了。
阿萝听着苏可与虎月真驴头不对马嘴但偏生能说到一块去的问答,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时不时还能与刘婧姝看看船外的风景。
心中的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画舫渐渐停稳,婆子在外头唤了一声“姑娘们,湖心楼到了”,她才回过神来。
这荷花池不大,船摇地再慢,到湖心楼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而那湖心楼,说是楼,却是座前后两间的水榭。西边一间两面透风,挂了游鱼竹帘,北边墙边摆了钓具与鱼篓,书案居中摆放,笔墨俱全。
东边却是个普通小屋模样,门上挂着铜锁,窗柩上亦封了纸,瞧不见里头的布置。
阿萝以往来过几次,扫一眼便知道底下的东西都是为了今日姑娘们来玩新备下的,就连书案前的凭几都加了女眷们爱用的软垫。
“我还是第一回来此处!“苏可兴致勃勃地四下打量着,”听说这墙上的书画都是萧老太爷亲笔,是哪怕在外头都难能一见的孤品,价值连城呢!“
阿萝失笑:“哪有这么夸张,听说是姑祖父随手涂鸦,有好些字不成字、画不成画的。”她也跟着苏可瞧那白墙上的诗画,年头有些久了,又是餐风饮露的,保存地再好也挡不住上头日渐斑驳的墨迹,“只是姑祖母惦记着故人,才留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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