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匆匆赶到时,就被屋里头怪异的气氛吓了一跳。
依礼下拜过后,他在成安长公主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检查起了谢洵手臂上已经被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心中有了清晰的主意,但顾忌着屋中异样的沉默,有些不敢开口,还是成安长公主先问,“九弟如何了?”
“回殿下,并无什么大碍。”医师松一口气,“只须稍稍清洗,去除毒物后,叫小臣用细布裹伤即可。”
成安长公主点头道,“那便好。”
见医师神色迟疑,又问,“还有什么事?只管速速说来。”
“这清洗伤口,”医师斟酌着道,“须得用到盐井水,也不知这里有无……”
成安长公主拧了拧眉,正欲开口吩咐,就听惜棠说话了,“盐井水么?”惜棠的神情还是不安,但对谢洵的关心还是胜过了所有情绪,“这里是有的,我带人去取。”
说完,惜棠就想动身了。但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成安长公主看了看一旁神情漠然的皇帝,又看了看惜棠,心中便有些怜惜,就道,“王后去罢。现下正急着用呢。”
惜棠感激地看了成安长公主一眼,匆匆就抬脚走了。谢洵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而皇帝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惜棠,让惜棠即便走出堂屋了,也有针扎的一般的感觉钉在她的背上。
走出了堂屋很远,惜棠心中长久吊着的一口气,终于稍稍放下了。她全身一下失去了力气,必须要用手撑着一边的廊柱,才不至于一下瘫软在地。
灵儿着急地望着她,眼中已经泛出了泪花。
“我,”惜棠勉强张开了唇,“我没事。”
灵儿摇着头,只是流泪。
也许是这几日偷偷哭的多了,尽管事态已然沦落到这般的境地,惜棠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她很麻木的,只是听灵儿哭着。灵儿哭了好一会,终于停下来了。惜棠伸过手去,轻柔地抚过她的眼泪,“不哭了,不哭了,”她说,“眼睛红红的,哭成泪猫子了。”
灵儿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这般的模样让旁人看到,又要叫人笑话了。”惜棠哄着灵儿,心中也有些害怕灵儿这幅模样,会惹得皇帝不快,治罪于灵儿,就道,“会屋子里去洗洗脸,歇息一下,好不好?”
“那,那您,”灵儿吸着鼻子,“我不能丢下您一个人。”
“傻话,还有大王和长公主在。”惜棠眼眶一湿,“我去取盐井水,你自己下去歇息,怎么样?”
想起方才屋中的情形,灵儿当然是不愿意。但惜棠都如此说了,灵儿只能忍着泪意,“是。”灵儿哽咽着道,“我都听您的。”
过了正午,日光越发的亮了。
惜棠取了水,匆匆就往堂屋里赶。走的太快了,风有些大了,惜棠偏头躲避着夹杂着花草清香的凉风,忽然间,一股陌生的,但又曾在无数次梦中闻到过的冷香划过她的鼻尖,惜棠一下僵住了。
她没有侧过身。
但即使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皇帝。
只要再走几步,走过长廊的尽头,就是堂屋了。但惜棠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风渐渐小了,四下静默如死,惜棠的心跳得飞快,也依旧忍着惧意,不愿让皇帝看清她的面容。她偏着脸,只是沉默着,是一个明显的拒绝的姿态。
天光大亮,时而微微有风。长安三面临山,西园就在这一片碧如翡翠的群山中。即便已经将近十月了,仍旧满眼是青,满目是绿。远方,朦胧的几点苍山掩映在流云中,脉脉含情,却凝眸不语。在许多个很深的夜晚,谢澄梦中的惜棠也是如此,她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脉脉含情地凝睇他,而他总是会伸出手,情不自禁地要去抚摸她的脸庞……但梦很快就醒了,就如同此时此刻,她给予他的,只有一个抗拒的侧影而已。
皇帝盯着惜棠,心中骤时怒意翻涌。刹那之间,一股凶猛的恶念呼之欲出。他渐渐朝惜棠逼近,慌乱之中,惜棠后退了许多步。终于无路可退了,惜棠两只手紧紧抓着墙面,不得已地直面了皇帝。皇帝没有动作,只是低下头,极具压迫感地俯视她,惜棠的眼睛再次和他对上了,这一次,她没有流泪,眼中除了恐惧,或许还有恨意。
在成为临淮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便郎君是皇帝的亲弟弟,惜棠都不认为自己会和皇帝有什么联系。而就在一个噩梦般的夜晚后,什么都改变了,原本静好的岁月忽然分崩离析。在惜棠所接受过的教导里,她不会去怨恨皇帝,她第一反应会是不停的怀疑,反思自己,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又和她,和谢洵有什么关系呢?惜棠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就如同此时此刻,她忍着恐惧,坚持地与皇帝对视着,心里却在想,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而这样的眼神,却如同雷霆一般,忽而把皇帝击中了。皇帝打小,就是个骄傲无比的人。他想要什么,无需多言一句,就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奉上。而如今,他在做的是什么?他是在强迫自己弟弟的妻子,强迫一个有了郎君的妇人吗?这多么的可耻,多么的不体面!皇帝忽然周身失力了,惜棠察觉了他的变化,有些不安了,她紧紧咬着牙关,始终不吐出一个字。
情绪渐渐沸腾,皇帝的心头一片滚烫的黏腻。他的目光最后在惜棠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就离开了,他也随之放松了对惜棠的束缚。惜棠微微喘着气,还是警惕地望着他。皇帝的脸上没有表情,忽然又变的遥远了,就像是回到了惜棠初见皇帝的那一天,是如此的冷淡,不近人情,高高在上——当想到这一点,惜棠忽地松了一口气,她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惜棠跑的太快了,没有注意到手中铜壶里的盐水不意间漏出了一两滴,恰好滴在了皇帝白皙的手指上,留下了一小团冰冷的,泛出涩味的水渍。
惜棠回到堂屋时,成安长公主不知哪去了,皇帝也始终没有来。惜棠看着医师包扎好谢洵的伤口,留下了几剂药方,沉默地看着他告退了。
四下忽然一片安静,惜棠心有不安,还是挥了手,叫下人离去了。屋中只剩下了惜棠和谢洵。惜棠忐忑着,不敢说话。她与谢洵相视许久,渐渐的,谢洵的眼中闪烁起几点泪光。
惜棠惊住了。
“阿洵,你,”惜棠话还没有说完,谢洵不顾受伤的手,一下就把她抱在怀里,“惜棠……”谢洵的声音中有明显的心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刹那之间,泪水淹没了惜棠的喉咙。她想了很多种谢洵的反应,也预想过了最糟糕的结果,但阿洵,果然还是阿洵呀……惜棠流着眼泪,“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说什么傻话。”谢洵说,他轻轻咬着惜棠的唇瓣,“你没有错,惜棠。”他的声音很坚定,“我们都没有错。”
惜棠哽咽着,说不出下一句话了。“真要说错的话,也是,”谢洵的语气暗沉下来,惜棠连忙阻止他,“不能,不能,”她摇着头,“现下还在呢……”
望着惜棠微微惊惶的脸庞,谢洵心中一酸,忽地沉默了。“我,”他语气艰涩着,“还是我太没用了,护不住你,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不仅不敢同我说,还要反过来担心我,”谢洵颓然道,“我实在是不配做你的郎君……”
“在胡说什么!”惜棠忽然生气了,“尽说些这样伤我心的话!”
谢洵喉中一哽,越发抱紧了惜棠,不停地亲吻着她的面颊。惜棠感受着他温柔的吻,轻轻地流下眼泪。“阿洵,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我们的错……”惜棠的声音有泪意,“不要因为别人的错处而自责,不管怎样,不管将要经历什么,”惜棠坚定地说,“我们都是在一块的。”
望进惜棠仍旧有着泪光的眼睛,谢洵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他喃喃地说着,“好。”
在惜棠与谢洵说话的当口,天空渐渐聚拢了几片乌云,秋雨再次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地降落了。
这个夜晚,皇帝歇在了西园。
窗牖之外,雨还在下,千万缕银丝都湮没在浓墨一般的黑夜里,看不出任何下雨的痕迹,唯有雨声似哀婉的曲,在阁楼之中,如丝如缕,久久不绝。
早在申时的时候,皇帝就想摆驾离开,但不了天降雨露,只能暂且留下。不曾想雨连连续续下了一日,都很晚了,还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皇帝只好宿在了西园。
已经是深夜了。但皇帝仍旧未有丝毫的睡意。他的目光停在竹简上,却一个字都未看进去,仍在心中想着自己纷杂的事。案台上燃着的红烛,一滴一滴地流下深色的泪水。皇帝没来由地伸手去抚,烫的手指忽地一痛,就在此时,章羚悄声进入,下拜道,“陛下,成安长公主求见。”
长姊要来见他,谢澄丝毫不意外。他淡淡收回了手,说一声,“叫阿姊进来吧。”
没过多久,长安长公主就肃着脸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皇帝不动声色的,只是等待着长姊的开口。终于还是长公主心中着急,沉不住气了,就忍不住开口了,“陛下也知道我今晚来,是为了什么了吧?”
皇帝平静地问:“是为了什么?”
见皇帝这个态度,成安长公主不禁气闷。“非要阿姊把事情说出来吗?”她恳切道,“陛下,阿弟,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
皇帝脸上坚硬的神情,忽然微微一动。
“朕做了什么?”他冷淡地指出,“朕现在还什么都没做。”
成安长公主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这还不够吗?”她问,“陛下还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皇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朕想即刻就下旨,赐下一纸和离书;再命临淮王回封地,叫他们今生都不得相见。”皇帝甚至还问了一句,“阿姊觉得如何?”
成安长公主听了这般言语,几乎要被气晕过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站不稳了,“为了区区一女子,何至于如此?”
皇帝表情冷冷的,没有回答长公主的话。
成安长公主见状,心中越发的着急,绝对不能让皇帝就此不管不顾下去……“阿弟,阿姊知你心中念想,你长到这么大,难得有个欢喜的女子,自然是想得到她,想把她纳入怀中……”成安长公主言辞恳切,“可你总该想想,现下是个何等艰难的时节!朝局多变,你的权位尚不稳妥,何况还有母后高坐于长乐宫……”长公主摇着头,“这种要命的关头,万万不能再把诸侯王牵涉其中,已经有了一个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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