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水,沉沉地坠在地上把冰凉坚硬又粗糙如石磨的柏油地面也染得黑黢黢的连人的心里也变得漆黑一片。
——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清原晟凛在心里感叹,并慢吞吞地往青井公寓的方向挪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回过家了就是凌晨一二点也是少有更多的还是三四点左右正是睡觉太晚起床又太早的时候。天天待在纯白如黑夜的房间里度过,日月颠倒,看到外面灿烂的烈阳甚至会有恍若经年的感觉。
今天也是一样,现在已经早上三点,虽然月亮还挂着
奈奈似乎在发呆,弘树抱着电脑,间或有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景光则是在埋头整理着什么东西。
钥匙转动的声音和暹罗猫短促的交换同时响起,诸伏景光抬起头来,极快地笑了一下漂亮的猫眼闪着温暖的光,“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上来叨扰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藤冈的家而他一进来,就感觉这个家里一点人气也没有,屋主仿佛把这里当成了旅馆——住一晚就走人的那种。
客厅里乃至整个屋子里都简洁到近乎简陋,放置的生活用品也没多少,大多还是小孩子盖的小毯子一类剩下的东西就基本是各类文件了。当然出于保护隐私的考虑他并不会没礼貌地去翻看这些东西。
声音虽然略有倦意但还是笑意更明显。清原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位同期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
他一边换鞋一边问“这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就当是下班后邻居来串门了。挺欢迎的。”虽是这么说但因为很久没有休息而展现的苍白脸色让人能清楚地感觉出这位年轻社畜到底有多么身心俱疲。
甚至会让人对这么晚了还上门打扰的自己产生些微的负罪感。
“……是这样的我最近要调走了——毕竟原本在这里任职也只是短期的”诸伏景光笑了笑“上面觉得我可以胜任其他的工作了所以就把我调走了。”
“啊当然还是在东京市范围内不是很远新的地址已经发到你们的邮箱里了。平时虽然不能和你们联系但如果遇到任何危险的话请不要有任何迟疑地来找我。”他相当认真地叮嘱。白叶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组织那边再怎么警惕也不过分。一旦露出任何破绽那边就会像盯上腐肉的秃鹫一样随时
会瞅准时机展露自己锋利的爪牙。
“那还真是可靠啊诸伏警官。那就祝您一路升官平步青云了——也祝您不用像我一样天天加班。”清原晟凛在心里嘟囔一句怎么这么慢面上倒是非常符合藤冈三鹤的露出一个敷衍的表情顺便吐槽了一句。
“哈哈那就多谢了。”诸伏景光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在思考要怎么开启下一个话题。
他其实是很想提一句弘树的照顾问题的但思来想去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也没办法指手画脚。这也是人与人之间必须注意的距离问题。
而且藤冈看起来很累。
诸伏景光侧头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黑眼圈已经重到像是特地用眼影画上去的特效妆了。也许只是维持基本的生活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吧。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去多说一句像是督促一样的话了。
清原晟凛走到弘树边上把手里拎着的包装袋递过去顺口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要熬夜”。
“好——”弘树也非常乖巧听话地应了“今天是例外嘛。而且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
藤冈三鹤哼了一声不做评价。奈奈见人走过来很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
几人稀稀拉拉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多聊了几句——虽然其实主要是两个人在说——奈奈作为冒牌货并不是很想多说话因为很担心会被心细的诸伏警官发现它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毕竟它演技还是挺差的。
所以它平时一个人和诸伏还有松田待在同一个空间时也是选择闭嘴的时候多一点并且从根源上减少了和这两人见面的时间。
不过清原倒是觉得这就是在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而已。他那两个同期肯定察觉到不对劲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聊了几句诸伏景光打算告辞了不过离开前他还是很郑重地把清原晟凛喊进了房间。
冥冥之中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清原很想拒绝但无法拒绝。
于是他只能一脸生无可恋地跟着进了房间。
主诸伏景光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但只以为是加班过度造成的疲累并没有多想而是在斟词酌句打算委婉地提醒一下藤冈三鹤。
“藤冈我觉得白最近精神不太好。”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相当委婉了。
“我觉得挺好的啊。”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藤冈三鹤非常不解的表情。
见对方一副摆
烂的样子，诸伏景光感觉自己莫名地被噎了一下，非常之头疼。
“你不觉得白不太对劲吗？”他尝试着再次抛出这个问题，“他很少出房门，成天待在自己房间里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
“作为一个大公司真正的掌权人，工作多如牛毛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不也一样每天被上司压榨吗？”藤冈三鹤一本正经，但诸伏景光总觉得是在演他。
“……就算他这么一个善于交流的人变得自闭内向、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只是单纯的累了吧？而且，他也不是经常沉默，偶尔还是会热衷于社交的。”
不知为何，诸伏景光有一瞬间感觉对方说的挺对——如果不是白叶的行为确实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暂时放弃。
“你说得对，也许是我想多了。”嗯，还有阵平。诸伏景光躺平了。
“好了，你不是还要上班吗？调职第一天可别迟到了。我猜大概还有半小时就要上任报到了，还不走吗？”清原晟凛贴心地提醒一句，结束了这次毫无营养也毫无成果的对话。
诸伏景光刚想问一句你怎么知道，又想起藤冈的推理能力确实相当出色。
“好好好，我马上出发。不过问一句，如果在原来的公司不想干了的话，要不要成为警察试试看？”临出门前，诸伏景光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嘴，上翘的眼尾微微弯起。
“我这种人不可能去当那什么警察的。民众的安全交给你们就好了，和我没关系。”藤冈三鹤的反应却是一如既往的摆烂，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
“好吧，那再见了。要注意休息啊。”诸伏景光状似遗憾地耸耸肩，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跟藤冈聊天的时候，他偶尔会感觉自己好像在和逝去的好友兼同期谈话，甚至那有时的突然一哽也非常相似。再加上对方出色的逻辑推理能力，所以突发奇想的这么提议了。这么说出来后，其实他也是有点后悔自己嘴快的。
清原晟凛目送对方离开，转身轻松抱起睡在沙发上的弘树，然后放到房间的床上。
“小孩子是要好好照顾的，别老是让他盯着电脑，多注意点。”然后自己打开电脑，登录系统，开始从头到尾筛查警视厅和公安部那边更新的信息，并再次加固零和景光档案的反追踪代码。
强烈的不安让他不得不去确认景光调职背后的信息流动。他不放心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放手——毕竟警方那边和酒厂不遑多让的筛子一样的属性
任谁也放心不下吧。
清原晟凛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度紧张也拒绝承认自己的过度保护。一边说着自家同期如何如何厉害一边又不厌其烦地不断地一遍一遍确认他们的安全。
奈奈嘴上答应一声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宿主先生。黑不溜秋的暹罗猫也晃着柔软的猫尾巴努力仰着头用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但是清原晟凛正忙着呢压根没注意到也没空去回应它们的眼神攻击。
“一之日有任务你们两个也该活动活动了。”这一查就是两个多小时清原晟凛关掉电脑后抱起煤老板“叶你继续负责盯着景光有任何意外记得及时处理。无跟我走。”
“喵——”无轻轻地在清原怀里蹭着爪子。
“宿、咳三鹤你身体怎么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清原对它们有了隐瞒。它们没办法知道自家宿主到底在谋划什么。但人的脸色是不会骗人的。即使切换了藤冈的马甲清原晟凛依然是一副疲惫的样子说明杰弗里那个马甲遭受的磨损已经超出了马甲的自动修复能力伤害被动地摊到了其他的马甲。
“不需要你们帮倒忙听我指挥就好不会出问题的。”清原晟凛像一个冷心冷情的机器人拒绝了它们的好意然后抱着无出了门。
等人已经走远奈奈才意识到他今天又没睡觉。
清原晟凛一边毫不掩饰地打着哈欠一边匆匆往米花图书馆的方向走。
现在是早上五点图书馆还没开馆。但是不要紧反正能完成任务就好琴酒那个家伙也不会在意过程毕竟是结果至上的TopKiller。
这也是他今晚不——昨晚那么早被放出来的原因。他本来是打算好好休整一下的但中途遇上了景光调职这样的突发事件只能先这样了。
等走到某个几乎无人经过的巷口清原晟凛把怀里的猫放下来然后蹲下身子认真地和煤老板对视。
无扑闪着那双又大又亮的蓝眼睛疑惑地喵了一声。
清原晟凛清了清嗓子无比认真并且无比郑重道“无。”
无：“？”什么事。
清原：“虽然人生苦短但果然还是做个人比较好对吧。”
无：“……”怎么突然说这个。
清原：“你觉得呢？”
无：“喵——”我觉得不怎么样。
清原：“所以你也这么觉得
对吧。”
他蹲在那儿自顾自地念念有词，看上去并不打算听听当事猫的意见，这让无心里有点不安。清原最近干的事它们都不清楚，却莫名地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我最近攒了很多，打算给你也套个马甲——就用浅野枫的身份怎么样？”他认真思考。作为一个编外的研究人员，A药什么的还是非常有机会得到的，甚至他还拿到了很多试验版本——全部上交给那位收集欲旺盛又好说话的债主，换到了不少东西。
他在这里思考，心思敏锐的无却感觉这种行为似乎是在故意支开它们。一之日已经被派出去了，奈奈也被局限在那一片盯着诸伏，现在它也要被派出去，那么清原的身边，就没人了。
它想要反对，却拗不过清原晟凛。清原一把薅住它摇晃的猫头，眼神沉沉。
“无，现在的我只有你们了，帮帮我好不好。如果他们再有任何一个出事，我真的……”念念叨叨，话到这里却戛然而止。他止住话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轻声道，“无，你去帮我看看阵平吧。他好像发现什么了。”
无可奈何的，无答应了——它也只能答应不是吗？1107从来不会真正违抗它们的宿主。他们一直是互相依靠的。
无清澈明亮的猫眼最后凝视了清原几秒，“喵”了一声就跑远了。清原在它身后站起身，默默地目送着无离开。直到猫儿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离开。
此刻是东京时间早上七点半。还赶得及。
清原晟凛刚走到米花图书馆不远处的街道路口，就注意到对面停着的保时捷356A。这辆老爷车停的位置非常巧妙，刚好停在了一个不起眼巷子口。他记得那个巷子没多深，也没多宽，是个死胡同——堵人那是一级棒。
他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前走。这个时间的东京街上，人影渐渐多起来了，虽然还是很少，但已经有了些尘世间的烟火气。不抱希望地希望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人影可以稍微遮挡一下他像纸片一样扁的身形。
可惜天不遂人愿。
“白州。”熟悉到刻入灵魂的声音响起——那是每次一听到就会有数不完的任务的魔鬼之声。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就好像那个著名心理学家巴甫洛夫做的某个经典实验一样——不不，住脑，不能这么比喻自己。
清原晟凛暗自叹了口气，不知道琴酒抽了什么风要在这种时候拦住他。
沉默地走进巷子，他刚进巷子口，充当司机的伏特加就把车往后退了一米，正好把他们堵得严
严实实——外面的路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也不方便逃的那种。
清原晟凛蹙眉“琴酒。”
“咔”两声机械摩擦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他话音还没落下
他声音冷下来“最好给我个解释不然我不介意干掉你这个所谓的TopKiller。”
虽然对面用枪指着他的是组织的一把手杰弗里却没有任何怯意甚至隐隐有一丝疯狂。在外面望风的伏特加都忍不住为自家大哥抹了一把汗。几年前这个新人还只是初露锋芒对待琴酒也是喊一声“负责人先生”这么久过去他的棱角却丝毫没被磨平甚至更加尖锐。
能对琴酒举枪的人可没多少。就是那个波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一把手对着干最多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几句。但白州却丝毫不在意这种事完全是想怎样就怎样。
当然这也许也和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有关系。伏特加暗自猜测。
“你知道今天这个任务很重要。”琴酒冷着声音却没有第一时间扣动扳机“这条线的货物出了问题还差点被条子查到。”
“——而这条线一直是由我负责对吧。”清原晟凛自觉补足了琴酒后面没说的那句话。
“你的嫌疑最大。”琴酒把手里的枪往前抵了抵“组织最近的小老鼠很多你最好不要被我发现任何尾巴。”
“……”杰弗里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嗤笑一声“用不着你担心琴酒。比起那个你手里的东西可别走火了。我可不想脑袋上莫名其妙多个洞。”因为这让他回想起了某个不好的回忆。那是一个让他时至今日手腕都还会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记忆。
琴酒冷哼一声却没有收枪“雪莉消失前最后见的人是你吧。”
把疑问句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来了呢琴酒。
杰弗里无所谓道“叛逃的是她不是我琴酒你要是有能耐就自己去把这只小老鼠抓出来别老是疑神疑鬼——要是真怀疑我那就拿出证据。”他挑衅似的笑了笑灰蓝色的眸子里涌动着像是地狱业火一般的东西那是冰冷到能灼烧一切、燃尽一切的疯狂。
琴酒收了枪。
“这才对嘛琴酒先生。”杰弗里久违地用了“先生”这个词此时听起来却嘲讽的意味十足。
伏特加浑身一抖生怕自家
大哥下一秒就拔枪崩了这个小子。
琴酒并不是理会这种低级挑动的人，他只是非常冷静非常阴沉地扔下最后几句话，“白州，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把心思放到其他的地方去。这次额外再加一个任务目标——找到这条线的老鼠。
“安逸太久了，小老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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