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芙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鬓边的凤仙花也不见了,床侧褥子凹陷温热的地方,也已经平复变凉。
昨夜他的到来,就像一场幻梦。
但襄芙确信,他是来过的。
她中的毒其实并不深,几乎是刚刚服下,就被穆亦寒的人知道,立马装成小太监混入其中,运功帮她逼出了。
但立后大殿后的这几天,穆亦寒几乎夜夜都用崇琅的身份过来,冷落了如今中宫的那位。
崇琅伺候她服药,亲自一口一口地用勺子喂,她嫌药苦不肯喝时,他还要用凤仙花的花蜜哄她喝。
终于,这天,他见她身子恢复得差不多,同她道:“既然殿下现在看起来无碍,卑职明日起就不来了,殿下让卑职查的事情,卑职还没有眉目呢,得多耗点时间,而且,最近暗卫营那边也查得紧...”
襄芙错愕地看了他一会,然后低头乖巧地“嗯”了声。
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挽留,也没有拿之前他说过的,可以每夜来陪她的话,来对质他。
就这么轻轻地“嗯”了声答应。
穆亦寒离开前,忍不住回头好几次看她,看着缩在阴影里那么娇小的一团,像极了他第一次遇见她,那个缩在岩石缝里又惊又惧,却不得不抖着手握起带血的利器,让人心疼不已的姑娘。
他离开后,第二天夜里开始,他果真不来了。
但没多久,程天灵就以探亲为由进宫,带着程天恩踹开了长门宫的殿门。
这是襄芙第一次与程天恩见面。
程天恩看着廊前的女子,她一袭朴素衣裙,不施粉黛,唇如点绛,眉眼美得让人过目难忘,看了她一眼,她就明白自己输得彻底。
但她身为程家女,是绝不可能轻易在敌人面前露怯,更不能输了人又输阵。
“你这贱人!之前陛下把你留下,我就知道是祸害!没想到你这么贱,当初不是你不要他吗?是你抛弃了陛下,现在陛下好不容易另觅所爱,你倒来搅和!”
程天灵一来就帮着程天恩破口大骂。
襄芙站在廊下静静地打量程天灵身后的程天恩,发觉她不管外貌、气质上,都有点像自己。
等程天灵骂完,襄芙才给程天恩行礼,“妾见过皇后娘娘。”
程天恩微笑着示意她平身,然后将胞姐拉了回来。
“萧姑娘,本宫的姐姐只是心直口快,她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请你见谅。”
一句“萧姑娘”,一声大度的温柔的话,直接让襄芙挫败感到了极致。
倘若当初穆亦寒不是林间野人,而是储君身份,又能和她立场一致,又或者她不是世家之女,只是一个平凡乡间姑娘的话,兴许她也能像程天恩一样,站在他身旁,保持着这么宽怀的心。
“本宫今日主要是想见见你,本宫知道,陛下以前一直放不下你,其实...本宫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陛下,也没想到陛下会将你收藏在后宫。”
“倘若...你能保证,日后绝不伤害陛下的心,本宫可允你,继续靠近陛下。你可知道,以前陛下为了你,变成什么样子吗?”
看着程天恩一副怀真抱素的模样,仿佛看见了曾经被世家保护得很好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可以这样,不在乎权势,只希望心爱的人幸福、快乐。
可后面她发现,没有权势,没有世家的依仗,谈什么感情、什么幸福快乐,都是镜月水花。
人不能一面享受着别人的保护,一面又什么都不作为,只一味天真犯傻的。
“皇后娘娘,”襄芙笑,“妾知道,以前陛下最落魄之时,是娘娘拯救了陛下,所以陛下会遣散后宫,废了妾的后位,只为迎你入主中宫。”
“如果娘娘是担心害怕陛下对娘娘的感情的话,妾可以告诉娘娘一句,陛下此人绝顶专一、深情,如今娘娘才是陛下认定的那一个,他之所以还留妾在这里,并非是还有爱,而只是有所忌惮、有所利用,又或者是...”
“为了报复。”她轻轻笑。
“娘娘其实不必忌惮妾的,虽然娘娘长得...有几分像妾,但是,陛下绝不会是拿娘娘当替身的人,他这个人很执着很认真的,写错一个字,偏旁歪了一点,就会反复去修正,决不允许自己写错,喜欢的人,也是宁死也不会放手,更不会将就的,他既然已经选择你,必定是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又笑了,“必定是因为早已经将妾放下了,重新有了爱慕之人。”
那天程天恩没有多待,见完襄芙,给她送了一些东西就走了。
但她的到来,还是给襄芙带来了难以缓解的伤痛。
看见她,她就会想起最美好时候的自己,可惜,在遇见沧浪君之前,她就已经将那个最美好的自己亲自打碎了。
后来他遇上的她,只是一个一心只考虑世家、考虑利益、考虑权势的势力女子,分不出片缕真心来给他。
对于程天恩,她只能暂时说抱歉。
等她...等她离开了这里,她会把穆亦寒还给她的。
襄芙如今每天都爬梯子上屋顶,坐在寝殿顶方,吹响手中的银哨子,等不到崇琅,她就枯坐一夜,第二天夜里接着等。
终于,她把他盼来了。
最近这几天,被世家的人盯得紧,战事又异常忙碌,穆亦寒已经一连好几天伏案在书房,没有时间去别处了。
刚刚程天恩进来给他送了甜汤,叮嘱他早点歇息,他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冷落程天恩太久,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答应程天恩,今夜会回正殿睡,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扑过来抱住他,头发轻蹭他下巴,他当时很想推开她,但还是被迫忍住,随后亲自送她回正殿再回书房。
结束了手上工作,正想往正殿走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嘱咐宓冲,若皇后的人来了,就说他在书房累得睡着。
然后,独自换了装,往长门宫这儿来了。
襄芙看见他来了很高兴,环手搂住他。
当她看见他衣服内侧沾染的唇脂,她紧抿着唇不语,一副隐忍的样子。
“够了。”穆亦寒扯开她,掀下面具,冷道:“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你不早就知道我是谁吗?”
襄芙咬唇。
“你故意在孤的暗卫面前服毒,让你的婢女去内务监用簪子换喜幔裁小`衣,不也就想让孤知道吗?”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把别人对你的好,对你的喜欢,当作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萧襄芙,你没有心!”
“你不像晚晚,她才是那个把孤拽出黑暗的人!是她给了孤温暖!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孤要这么犯贱,一而再再而三被你利用!舍不得回过头来看你?!”
襄芙愣住好久,盯着他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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