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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世

小说:

春月难留

作者:

不似桂酒

分类:

古典言情

《春月难留》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殿外飘雪,金雕玉砌的玉芙宫地龙烧得火热,暖意酥人骨头。

皇帝踏进宫殿,荣禄熟练的替他解下大氅,抖了抖上头的雪。

他走得急,太监们撑伞疾行,愣是跟不上这位年轻陛下的步伐,以至衣领、眉睫、发尾都沾上还未消融的白雪,好在陛下素来是个性子淡的主,并不苛刻计较他们的失职,只双眼习惯性的朝殿内看去。

荣禄暗骂了声那群小兔崽子没用,十几条腿竟跟不上陛下,刚要给皇帝扫发尾的雪,就被他抬手止住:“她今日用过膳了吗,进了多少?”

甫一进殿,浑身的雪,自己还没用膳呢,就先问起那位她来了。荣禄知道他在问谁了,天上地下,陛下心尖只有一个人。

循着皇帝的眼神看向重重帷幔的内殿,荣禄讨喜的脸上堆起的肉褶子都苦涩许多:“夫人今日进了半碗粥,不肯再吃其他的。”

原本神情淡淡的皇帝听得皱起眉头,走到薰笼前烤火,“让御膳房和太医院一起想法子,做开胃的菜来,总这么不吃东西,不是办法。”

荣禄道是,紧接着小心翼翼觑了眼皇帝,见他已经烤化身上的雪,正要去内殿,忙说:“陛下,夫人已经歇下了,不过醒时留了话,说她病容憔悴,无力起身,自觉无颜面见陛下,斗胆效仿李夫人避见君王,望陛下莫要沾染了她的病气。”

荣禄知道玉芙夫人的性子,她哪里会怕过给陛下病气,她是不想见陛下。

荣禄知道,姜献当然也知道。

头顶无声。

荣禄低着头,良久才听到皇帝慢慢笑了声,“退下吧。”

众人道是,门被徐徐关上,荣禄瞧见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帷幔中,隐约可见他修长身影伫立床榻前,抬手欲掀床幔,眼睫微垂,冰雪消融。

外间的动静,穗穗听得见。

她闭着眼,谁也不理。

穗穗已经病了很久很久。

她从前是公主,老皇帝在时不受宠,住着偏僻的宫殿,一年分不着几件新衣,老皇帝驾崩后,她倒成了新皇最疼爱的人,食邑一度越过了新帝的亲生胞妹仪华公主。

却不是以妹妹的身份。

帝王的疼爱,自然也有其他的疼法。

她是无福之人,消受不了帝王的雨露君恩,很快病倒了。

从病倒的第一天,搜罗来的名贵药材和天下遍寻的名医被源源不断的送进她的宫殿,本该活不过两年的病,被天家的威严手段生生拖到第四年。

真是度日如年。

穗穗厌倦了和姜献在一起的日子,她或许本来就不是公主,但也有成为一个普通女子的可能,也好过如今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只是因为姜献为她修建了奢靡华丽的玉芙宫,阖宫上下,朝野内外,都称她为玉芙宫夫人。只要提及她,一个个都会露出讳莫如深的古怪表情。

也是,一个公主,在及笄礼上被人揭发并非皇室血脉,匆匆成婚,新帝登基后又被以公主之礼迎回后宫……

穗穗心气儿高,前两年总被外边的流言蜚语气得血气上涌,纤弱的身躯轻颤,久病的面容依然漂亮的不像话。

健康的穗穗像雪白荼靡花旁的红樱桃,那么生病的穗穗就像夏日冰碗里浮动的紫葡萄和白荔枝,水珠巍巍颤颤,像极她腮边的眼泪。

姜献站在床畔,抬手正要掀开床幔,想到什么般收了回去,他重新走回薰笼旁,翻烤骨节分明的双手。

身上沾的雪化得快,手掌浸透了外面寒气,冻得微僵,他不惯用手炉,手掌总是凉得厉害。

穗穗之前就为此闹过,她怕热也怕冷,像个一年四季都要温着的玉珠子,嫌他手冷,热起来时又太烫,死活不让他碰。

如今病了,人更娇气。

“怎么不吃饭?穗穗,要吃饭。”

他像寻常人家的兄长,含着关心询问穗穗。

穗穗背对他卧着,小小一团。

明黄纱帐上绣满宝相花纹。

宝相花是吉利富丽的花样子,宫廷织造,那花纹更加繁重华贵,盛得要开出明黄的纱幔,将穗穗单薄的人牢牢压进花的影子里。

穗穗听见姜献走过来。

他的手掌已经烤热了,撩起纱幔坐进来,把她搂进怀里,他脱了外衣,发尾仍有些湿。

他们交颈依偎的时候,发尾扫过她敏柔的脖子,很痒,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就知道,这出“李夫人不欲见帝”的把戏对姜献不管用。

她不愿见姜献,却拦不住姜献,他是皇帝,想去哪里,想幸谁,谁也拦不住。

穗穗不说话,姜献也不急,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穗穗实在也没有力气挣扎。

过了一会儿,姜献又低声叮嘱她要按时吃饭。

吵的要命。

不想再听他说话,穗穗贴近姜献的脖颈,因为没有力气抬头,只吻到他的下巴。

姜献顿了顿,将她抱得更紧。

兄妹十载,伴驾两年,深夜被汗濡湿的眼睫和唇边交渡的气息,世上再没有比他们还要更熟悉彼此的人,穗穗深知让他安静下来的办法,代价是她仰透脖子,脚尖绷直,泪水打湿锦枕。

姜献从她绣满芙蓉的裙摆下抬头,轻声说对不起,惹她哭了,自然是要道歉的。

他替她擦拭更衣,又简单收拾自己,叫荣禄传膳,撬开她的唇齿喂进热粥。

粥里有药,哪怕加入了山珍海味的食材,也挡不住炖化的药味。

穗穗任他摆布。

她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至于粥,吃就吃啦。

反正她也快死了,无非早晚。

姜献之所以逼她用膳,起因是她在被姜献宠幸的第二年,日益嗜睡消瘦,姜献以为她有喜,召来太医。

太医却说她大限将至,是死兆。

至于大限将至的原因,无非是她天生体质比别人差些,又积郁良久,已成心病,无药可治……

姜献勃然大怒,穗穗却笑出了声,一改小心谨顺的态度,愈发放肆任性。

她不肯再喝药,不愿再接受太医的诊治,珍贵美丽的面容如褪色的珍珠迅速黯寂下去。

姜献为此和她大发雷霆,穗穗不甘示弱,在一次争吵中怒急攻心,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含泪栽倒下去。

姜献那一刻的眼神又惊又惧,从此再不强求她接受太医的诊治,只费尽心机的在她日常膳食中加入吊命的药材,好悬把她的命留到今日。

姜献不想她死,她知道的,可她不想要姜献了。

宫外的人羡慕妒忌她的恩宠,不知道她自戕根本不需要勇气,只差一个时机。

姜献如影随形的目光和占有,四年如一日的压迫都让她日益憔悴,不过是她生病之后,姜献才装得好像斯文温柔了起来……

但那也只是表象。

病发那日。

她咳血不止,血染红了大半张脸,还有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她素来爱漂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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