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室的震惊中,鬼老头背手而立,看向门外的光景,朗声说:“我腰还没断,还有一根骨头撑着。”
金长老不再追究原因,他向来只要结果。只要结果正确,过程再曲折、再残忍都无所谓。
程宁想起自己的目的,她突兀的问:“为什么这片大陆是红色的呢?”
众人的视线交汇到她的身上。
她感到些许不适,想往萧啸怀里躲,但又碍于人多。
“那是遥远的故事,关于生存的残酷选择。”鬼老头嘴角浮起残忍的笑。
众人由他带领,来到一片树林。树干上密密麻麻的纹路刻进树皮,黑色的纹案镶刻在褐色的树皮,加上山林中的迷雾,为这片空间带来诡异的气息。
树似乎有规律分布,颗颗径直,树冠遮蔽一切光线。
往树林深处走,几口枯井出现在程宁眼前。
井水是黑的,气息与虚无之海的气息一模一样。
黑色的青苔爬满枯井的石砖。
地上寸草不生,满是黑色的纹案与红色的土地交织。仿佛生来一体。
“这些纹案也是金门地阵的阵纹。”金长老的提醒使程宁的记忆快速回退。
退回多年前,她站在那面万生镜,亲眼看见了自己父母的残影。当年,她站在那里,从未细想那些她从来都看不懂的阵纹,一心只想逃离。
“人族可以使用灵气修炼,而我们却不能。为此先祖愤恨不甘,于是一代代尝试,创造了你看见的这些纹路。每个新生的鬼族婴孩都会来到这里,用井水清洗头颅,然后在符纹上度过一夜,便可获得鬼术,吸人修为强大自身。”
鬼老头的声音响起。
程宁从记忆中苏醒,她蹲下身指尖碰触土壤上的纹案。指尖一一扫过,那些纹案像活过来一样缠住她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臂像上攀。
最后停留在脸上。
她木然回头,萧啸看见了她脸上的鬼纹。
白嫩的脸颊映衬黑色的鬼纹格外显眼。
那黑色的古怪纹路爬上她的眉骨,像是在轻抚她的眼睛。脸颊旁的黑纹好似在捧起她的脸。
看痴了萧啸。
从程宁脸和肩的缝隙看去,能看见她的耳垂和身后赤红的土地。
萧啸拉她起来,黑纹从她身上褪去,露出原来的皮肤。萧啸的手擦过她的眉骨,留下一抹红痕。
“后来天长地久,鬼术便长到了鬼族的骨头里面,变成生来便具有的异能。婴孩再也不用离开母亲独自在树林里过夜,这片树荫在也不会有孩子的哭泣。”
鬼老头蹲下捧起土壤,将红色的土块掰开,给每一个人看。
“我们付出了代价。从那以后,红色开始蔓延,从井水开始逐步向外蔓延。植物盛开又枯败非常迅速,只剩下这片树林永久竖立。鬼族再也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种植粮食,只能依靠海水里的浊气生存。”
“我们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与人族抗衡的资本。拥有了鬼术,便可吸取人族的修为,征伐那块富饶的土地。”
平静的嗓音穿过程宁的耳膜,震荡她的大脑。
“我不曾后悔。”鬼老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女,和蔼的说,“鬼族做出了选择,选择拥有强大,而这片土地替我们付出了代价。”
“所以,继续停留在这片土地之上,我能活多久?”程安也惊讶,赤红的土壤藏进她的指缝,高耸的树木分布在她的四周,似乎在囚禁她。
“谁也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金长老精通占星之术,不如让他替我们算算?”鬼老头调侃。
“你这鬼地方哪有星星啊?”金长老笑骂,“鬼老头,你长这么大,看见过一颗星星吗?”
“咒我是吧。”鬼老头骂回去。
萧瑟的大地,无声的诉说许多过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似乎已经习惯,可以面带笑容的将往事轻轻诉说。
而年轻的姑娘们却难以接受,她们年轻的生命中闯进了太多沉重的东西。这些东西使她们的生命变得无比承重,无比珍贵。
在肆虐的狂风中,程宁和程安分离,她与萧啸往回走。
脚下赤红的土地不变,身后高耸的树林变成小点,身旁的人依旧,那些符纹已经刻在程宁心中,使她梦中惊醒。
床边的油灯亮起,萧啸问她:“做噩梦了?”
温热的询问就在耳边,程宁揉着额头,扭脸倒在萧啸身上,闷闷的说:“我梦见了树林里的符纹。我感觉那些纹路好似长在我眼珠子上,我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能看见。我逃不掉。”
“没事了没事了!”萧啸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拍打,唇贴上她的耳廓,说话的热气钻进她的耳道。
程宁堵住半边耳朵,翻身平躺在床上,顺带将一条腿架到萧啸身上,“我想去找姐姐。白日,我们不应该如此分离。”
“我不想。”萧啸将她抱在怀里,将她双手交叠握在自己掌心,“我希望和你拥有一个宁静的夜晚。”
“……”程宁一时气短,用手肘去推他,压下心中的羞涩重新组织语言,“可我心里不舒服,我想去。”
她在萧啸怀里转身,眨巴着眼睛看着萧啸。这副样子真的很容易让人心软,但良宵苦短,佳人在手,实在不想离开温床。
萧啸将她的脸摁进怀里,心里天人交战。怀里人又开始说话:“那毕竟是我亲姐姐,可她今天走的时候竟没有看我一眼。我和她之间太空白了……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一起怀念那段同在母亲怀里的日子。”
“走吧。”萧啸轻叹一口气,起身下床,再将程宁从被子里剥出来,轻轻将人放在地面,取过一边的衣衫一件件亲手穿到程宁身上。
“我自己可以,你先给自己穿衣吧。”
深夜温度低,而萧啸此时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萧啸没理她,扭着程宁的脖子让人在自己面前转一圈,腰带顺势系上。
程宁将手搭在萧啸的臂弯,笑意盈盈,迈步向外走去。
另一扇房门被扣开,程安站在内殿,静静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人。
“他来干什么?”她指着萧啸。
程宁解释,“他陪我来。”
“那你现在到了,他可以回去了。”
“外面冷,他一来一回要受不少寒气。”程宁将萧啸安置在一旁的圆凳上,转身又拉过程安,“姐姐,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我不想见他。”程安甩开程宁的手。
“他……我想见他。”程宁又重新牵起程安的手。
程安见实在摆脱不了那个影子,不满的蹬掉鞋子,哒哒哒跑到软榻上居高临下的站着。
“说吧,你想说什么?”程安抱着手臂,愤愤开口。
“我做噩梦了……”
“停!”程安打断,“你是要寻求安慰吗?睡在你身边的那个死男人不能安慰你吗?来找我干什么?”
被称为死男人的萧啸正在用一种犀利的目光看着程安。他坐姿的角度很巧妙,程宁看不见他眼中的犀利,但程安能看见。
萧啸忍着没开口,程宁接着说:“不是,我梦见了树林里的纹路刻在了我的眼珠上,随后我醒了,我便想到了你。”
程安也做了这个梦,刻在眼珠上的纹路,仿佛要钻进脑子里面。她也在深夜醒来,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可又想到妹妹身旁的男人,便生气。
谁知妹妹竟在深夜敲响她的房门。要是没有那碍眼的男人就好了。
“然后呢?”程安略微软和,坐在软榻上,一双白嫩的脚在裙下荡悠。
“我想我们应该聊一聊……”程宁发出邀请,等待答复。
“好!”片刻,程安瞬间答应,她扭头去看一旁的铜镜,手抚上自己的脸,“双生子通常会有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身型,一样的嗓音。可你看看今日我们哪里相像呢?你想聊什么?”
程宁无法回答她前面的感慨,“我想问问那段时期……在母亲肚中的感觉……”
程安不在摇晃双腿,她看向自己的妹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你先坐。”她说。萧啸搬一张凳子放在程宁身后,程宁缓缓坐下。
“那是一段温暖的日子……”程安脸上浮现向往,“那时你就是个肉球,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被羊水泡得发胀,也不懂和娘互动,让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是一个死胎……”
“还有呢?”程宁忍不住追问。
“你别急。当然那段时间也有一些痛苦,我的脑海中像是被人植入了一些不好的记忆,杀戮一遍遍在我眼前重演,血永远在我眼前流淌。我被植入了一段记忆,这导致了我的情绪不稳定,进而影响了母亲的情绪。在孕晚期她经常哭泣,那段时间他们不见外人,待在深山中等待我们的出生。”
“……”程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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