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二人席前斗嘴,这一餐吃得分外沉默。
曾柔婆原以为是哪位不想暴露身份的少侠带自己情人来这里显摆,可是悄悄一看,这厢中氛围凝重万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搞得打杂的丫鬟都不知道该不该去厢中点上那怡情的熏香。
她眯起眼睛通过那帘中缝隙悄悄打量,正对着门口坐下的就是那位趾高气扬的少侠,此时没了面具,他眉目间也是多年养成的傲气,出身必定不凡,曾柔婆再定睛仔细一看,突然觉得甚为眼熟,这般俊美面貌的本就不多,她一定是见过的。
季修席间突然抬头,直直看向窥伺之人,吓得曾柔婆迅速后退,一连退了好几步,天杀的,她想起来了,这不是那赫赫有名的凌霄庄主吗?那今日和他一道的又是谁?曾柔婆脑中迅速回转,将那些江湖传言都翻出来想了一遍,莫不是借住凌霄山庄已数月的蓑衣客?
这二位可都是江湖上的名人,一个她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两个。江湖上对二人的关系描绘可是说什么的都有,说他们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接着斗的宿敌,又说他们是反目成仇的昔日挚友,也有说他们近日又重归于好。总之今日这么一瞧,曾柔婆是觉得瞧不出什么友好,难道等会还要在她这花萼春舫里打起来?这可不成啊,她还要靠这画舫吃饭呢。
曾柔婆忐忑地叫来了丫头,让她给二位送去她珍藏多年的名酒露华浓,顺便换一种宁神的香薰。
曾柔婆要敲人也得要做出点排场,不说是龙肝凤髓,但是起码卖相好看,数量上也不少,陈放见季修是放筷了,也不硬撑着非要吃完,只是面对一桌子剩菜残羹有些惋惜,盘算着打包回客栈算了。
丫鬟在外面知会了一声,就撩开帘子为他们端了瓶酒来,按照曾柔婆的吩咐,特意介绍了一下,说这是老板的心意,一滴值千金的名酒露华浓,与此同时,另一个丫鬟走到后面,按照曾柔婆的吩咐点上了凝神静气的熏香,也是她珍藏许久的好东西。
上次在水灵珊的客栈里,时隔多年,季修大胆尝试了一次,还是以酒量极差酒品堪忧收手,现在想来,自己刚遇到对方之时,在酒足饭饱后听到的他不少豪言壮语都是在发酒疯,难怪与平日的季修大相径庭。陈放看着丫鬟将露华浓放到了桌上,他原以为季修回拒绝,却没想到对方默许了。
季修根本没看那瓶金贵至极的名酒,反而又拿起了筷子,陈放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季庄主来这里似乎真的只是想吃个饭,没有别的心思,而他刚才没找到开口搭话的机会,现在更找不到。
香薰点起后,烟雾缓缓缭绕,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逐渐充斥着整个厢房。
陈放忽然记起,今日可是七夕,不少商家为了氛围更足,可是不惜用上一些“稍微调动情绪”的香薰,刚才点的这一支不会就是吧?
想到这里,陈放不由得越加注意起季修的神情变化。习武之人对眼神视线格外敏感,更何况是陈放这种直勾勾地看着,季修忍无可忍,搁下筷子,略有些恼意地问道:“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长得很漂亮吗?”
陈放脱口而出:“当然。”
季修:“......”
这下轮到季修愣神了,他低下头,忽然想起那香薰,虽然初闻时他判断这香是宁神的,但是看见陈放这举动,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若是在以前,季修怕不是早就已经因为自己的轻浮出言讥讽,甚至动手了,可现在他不仅没有,还“害羞”地低下了头,躲避他的视线,这说明什么?那香确实不对,但也因如此,他是否可以听见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从季修口中听见的话?
陈放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上次季庄主喝醉了酒说的心里话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伤他心的,不然他也不会坐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写下诀别信离开,于是他问道:“你恨我吗?”
季修:“......”
这香是不是有点问题,不是催情的吗?怎么变成问答了?
但其余都是他话,现在也不是探究的时候,季修老实答道:“不。”
恨谈不上,顶多偶尔觉得陈放嘴有点碎,烦了点,但是远远达不到恨。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去恨的人,恨与爱都会成为牵绊自我的枷锁,季修从灵罗心法里学到的就是目空万物,抛却一切凡尘杂念。
听到这个回答,陈放竟不禁笑出了声,他又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因为对方醉酒吐露的话而心灰意冷实在是太武断了,季修抱怨他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他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吗?季庄主从不记得败者是谁,而他想要季修记住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忘记他,可是当他真的这么做了的时候,却又开始担忧对方因此记恨上他。
患得患失,什么都想要,真是贪心。
陈放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你匆匆赶到邺城鹤望轩,是不是担心我真的死在那里了?”
对视是最直白的比试,就如同他们彼此缠斗多年依然分不出胜负,先一步认输的人才会移开目光不敢面对。可是现在他避而不谈的问题就摆在他的眼前,季修一直不想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听上去就好像他很在意对方的安危一样。
他原本并不在意流露出自己的真情,这世间最好的安排就是顺其自然,可惜陈放循循善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笃信的那个蛊毒,他虽不觉得自己对陈放是爱慕之意,但绝对算得上看重,而一旦他略微有所表示,陈放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能给他说成是情根深种,反正世间重情之间本就界限模糊,他要忽悠起来还真挺简单。
季修并未移开目光,他看着陈放的眼睛,亦如对方如此看着他,而后他缓缓道:“是。这天下能与我切磋武艺的人并不多,蓑衣客要是死在了那里,我怕是后半辈子都想不出凌霄剑术的新招式了。”
话毕,他移开了目光,为自己空掉的茶杯倒上茶水,可惜茶水已经凉了,不算是最合适的温度。
听见这个回答,陈放原本因过度期待而捧得太高的心境难免失落,但转念一想,这才对嘛,要是哪一天季庄主红着脸告诉自己“我心悦于你”,那才是会让自己吓得几天都不敢睡觉。
季修爱钻研剑术,自己又恰好是他一时半会难以战胜的对手,才者亦惜才,不想自己就此殒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一想到殒命,陈放忽然又严肃起来,用着这种庄严肃穆的表情说着荒唐的话:“可是季庄主若是不能在期限之内爱上在下的话,我也一样会死的。”
季修:“......”
他依旧还不太明白为什么陈放如此笃信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两个江湖名医都把不出来自然是因为根本不存在,说自己医术不精也是自谦,堂堂蓑衣客却信以为真,还因此做出这么多荒唐举动。
他喝了一口凉茶,语气也格外冰冷:“那我会认为陈公子死于这个原因算是咎由自取、死得其所。”
两尊大佛总算是吃饱喝足离开了花萼春舫,陈放也没客气,既然是付了钱,吃剩下的东西自然也该归客人,勤俭节约是个传统美德,打包剩菜更是彰显他美德的好时机,希望季庄主看到他的美德可以多那么一点倾慕。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提着大包小包,再去逛逛灯会似乎有所不妥。
好在季修十分贴心,应当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吃完饭就说要回客栈了。
水灵珊正美滋滋地算着今日入账,抬头一看进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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