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员喊着:“东营站到了!东营站到了!东营站到了!”
她如梦初醒,整个人轻飘飘的,随着人流走下绿皮火车,脚踩在实地上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真实。她真的坐过火车了?她真的到东营了?
随着人流,沿着站台,她走到出站口,手上的车票又被出站口的检票员剪了一个小口,她被人群裹挟着走出火车站,站在火车站门口,门顶上面立着“东营站”三个大字,她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这个地方,在她的过去,她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她的过去不可能想到她在这里,更不可能找过来,她彻底摆脱了过去,她彻底自由了!
她现在是谁呢?她是安娜,是城里来的姑娘,是考上了大学的姑娘,是考上了华东石油学院的姑娘。那么她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呢?她要读书,她有华东石油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要去华东石油学院,她以后就是大学生了!
从踏上山东东营的土地开始,她走的每一步都坚实而有力,尽管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依旧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一路边走边打听,终于找到了录取通知书上的那六个大字——华东石油学院。
正是开学的时候,也正是迎接新生入学的时候,华东石油学院校门口拉着大红色的横幅:热烈欢迎新生入学我校!衬托得整个校门口喜气洋洋。
来的人不少,很多男生女生,都是大包小包地带着不少东西,有的是本就熟识之人相伴而来的,还有父母陪伴着赶来的,更有甚者,几乎是家里能来的人都来了,乌泱泱的,可见对家中第一个大学生的重视。
只有她,孤身一人,浑身上下只有那只脏兮兮的包,一身粗布衣服,肮脏破旧,一身土气,扎着两只麻花辫的头发,也在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逃跑路上,凌乱得压根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脚上的一双布鞋也是破的,让她不由自主地把破得过分的那只脚藏在破的不太严重的那只脚后面。
周围的人都干净体面,每个人都神采奕奕,意气奋发,风华正茂。她站在华东石油学院的校门口,一身疲态,格外扎眼,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面前的这道顶上是“华东石油学院”六个大字的校门,这个让她这些天魂牵梦萦的地方,真的在她面前时,她竟有些犹豫,她踌躇不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踏进去,踏进去之后该怎么办呢?
大学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没念过几天书,她只读过小学,初中也只是捡了被村里男娃扔掉的课本,那本来是要拿去,在灶前点火烧饭用的,她也只是在烧饭的时候,觉得有意思,零零散散地看过,她想读书,也只有这点机会,其他时候被老冯头和他婆娘发现,必然是一顿打,更不要说高中了。
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都不会,一眼就看得出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她一看就是没文化的,她的户口是安娜的,华东石油学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是安娜的,那个包里对大学生来说相当重要的一切,都是安娜的,她就只是一个冒牌货,她真的能是安娜吗?她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万一被人发现呢?她该怎么办?难道她要被送回那个村子里吗?可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迎了上来,是个戴着眼镜的男生,个子高,身材较瘦削,长相也是一副清俊面容,一身书卷气,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就是个读书人,这绝对是个读书人!
“同学?你是新生吗?”
“我……”
“你不要紧张,我是三年级的学长,负责这次新生接待,我叫贺知非,你呢?”
“我……我叫安娜。”
“名字真好听,你一定是新生吧,是不是不知道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没事我带你去,你就这点东西吗?别人可都是大包小包的。”
“我……”她一咬牙,谎话张口就来:“我来的路上,碰上了人贩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你……你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你不要害怕,我带你去报警!”怪不得她衣衫褴褛,怪不得她一身狼狈,原来是遇上了这么可怕的事,拐卖人口是犯法的,这么丧尽天良的事,竟然还有人在做!怎么有人还在做?!
“不用了……我没得事,我不知道那是啥子地方,也忘了它们的样子喽,我逃出来,怕被它们追上来,一路逃,逃到学校来的。”
“逃到学校就没事了,你不用害怕,给它们一百个胆子,它们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学校来!走吧,我带你进去。”贺知非朝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面前这只手,和她以往见到的男人的手不一样,这是一只干干净净,骨节分明,只有中指看着略微有些变形,一看就是一只经常拿笔的手,村子里的男人,见天干着重苦农活,手埋在土里,滋养出的老茧,厚厚的一层,泥土嵌入缝隙中,是怎么也不会干净的,一辈子都是那样了。
她的手也一样,她的手要下地,要劈柴,要洗衣,要做饭,要干几乎一个农村家里家外的所有事,老冯头是个懒汉,他婆娘怨她不是个男娃娃,整天一副她一生下来就欠了她的模样,支使她干任何事,她是她生的,就要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谁把她的手当手呢?没人把她的手当手。
面对这样的手,她实在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手伸出来。而且,男的可以直接拉女的的手吗?在村子里男的拉了女的的手,这个女的是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把脊梁骨戳断的,没有男的会再娶她了,嫁不出去的女人,没有一点用,比草还贱。
如果那个男的愿意娶她还好说,如果那个男的也觉得这件事丢人,不愿意娶她过门,这个女的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即使死了,关于她的闲话也不会断,人们信口开河地说着有的没的的事情,别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说了几句话,又做了什么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贺知非就拉着她,走向了“华东石油学院”六个大字。走进了学校,几张桌子排成一排,构成了简易的临时新生入学报道处。
贺知非带着她,先给负责的老师看了录取通知书和户口簿,面前带着厚厚镜片的老花镜的老师表情严肃极了,看得她心里发毛,咚咚直跳,生怕被人看出来,她是一个冒牌货。
结果老师收走了录取通知书,把户口簿还给了她,递给了她一张登记表:“把登记表上的信息填好,拿着这张表去交档案,分宿舍,领生活用品。”
她松了一口气,但整个人还是慌的,手依旧在抖,她哆哆嗦嗦地握起笔,她虽然识字,但她好久没写字了,手生的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笔了。
“怎么了?是哪里不知道怎么填吗?可以问我的。”
“没有……”她定了定神,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不能让人抓住一点错处,不能给别人一点拆穿她的机会,她现在就是安娜,不能再被打回原形了!
她手里握着的笔紧了紧,郑重地在姓名那一栏,写下了“安娜”两个字,下一秒就露了馅,剩下的地方她都不怎么知道,目光撇向一旁的户口簿,暗暗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的打开了它,照着上面抄。
“怎么还要照着户口簿抄呀,自己的信息,应该很清楚了吧,还怕写错呀。”贺知非笑着问,想让她放松一下,这里没人会伤害她了,面前的女孩子,总是战战兢兢,拘谨得很,连这样一张登记表,上面填的都是自己的信息,也怕会弄错。大概是因为来的路上遇上了人贩子,受了委屈,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缘故。
“我就是怕写错喽,照着写不出错。”这是她第一次看安娜的户口簿,她的目光在上面的每一个字上都尽可能地停留,将它们尽可能地记下来,这上面每一个字说的那个人,以后就是她了,她必须一字不差地都记下来。
“你是城市户口呀,那倒是省事了,不用迁户口了,不像我,当时还迁户口了。”
写完了登记表,贺知非带着她把档案交给另一位老师,这次的老师显然慈眉善目多了,先收了登记表,又看了户口簿后,收走了档案,两次顺利通过,没遇上什么岔子,也没被怀疑过,她安心多了。
贺知非带着她去分宿舍,负责的老师问了她的名字,她回答:“安娜。”
“户口簿。”
她把户口簿送上去,那位老师打开户口簿看了一眼后,目光移向了已经准备好的表格上。那位老师的手指滑动着,划过一个个名字,滑到了安娜,停了下来,再看了眼户口簿,确认了,给了她宿舍号。
她收好户口簿,拿到了宿舍号,紧接着贺知非就带着她去领了被褥床单水盆暖壶饭盒毛巾牙刷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后,还领到了一个月的粮油票肉菜票和布票棉花票等各种票证,还有一个月的大学生助学津贴,十五块钱。
“什么时候东西用完了,就在这个地方领,都是不要钱的,但是每次只能给多少拿多少,不能多拿,记住了。还有各种票证和津贴,每个月都有,每个月也都一样,每个月一号去领,到时候记得去领,也是在刚刚的地方。”
最后还在宿舍楼下,贺知非带她领了校服和军训服,还有一厚摞的教材。她看了那军绿色的军训服,原来大学生就直接算当兵了,不止上学还当兵,连军装都给发,这衣服比她这辈子穿过的所有衣服都要好,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有人想穿军装还穿不上呢,真好,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贺知非帮她把所有东西拿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你自己上去吧,女生宿舍,我不方便的。”
“谢谢。”
“谢什么,你不明白,我帮你是应该的,任谁看到你一个孤零零的姑娘站在那,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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