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谢氏二房。
王氏母女正闲聊,谢执戴月而归,听到崔字后停下步子:“那孩子怎么样了?”
谢迎鸢投其所好,“表妹天仙模样,人还乖巧,祖母说像年轻时的姑母!”
谢执却未见欣慰,苦涩一笑,话里带着沉痛:“是么?那就好。”
谢迎鸢诧异,“爹您不去看看表妹?”
王氏酸溜溜的接过话:“你爹爹他啊,是近乡情怯!”
谢迎鸢明了,同时又纳闷,她和哥哥势同水火,爹爹待姑母和表妹却比妻儿还上心,孪生兄妹感情竟能这般好?
此时谢泠屿匆匆进门,坐都没坐稳,“娘!我觉得崔表妹再合适不过了!”
好似生怕再晚些就给人抢走了,谢执无奈苦笑,王氏则暗道不妙:“我儿,才刚见面,你连人性子都摸不清,就这般猴急!娘都说了,切莫见色起意!”
话方说完,谢执面色不豫:“崔家的孩子,品性自是无可挑剔。”
王氏腹诽,你不如直说你妹妹生的女儿无可挑剔!但她知道早亡的小姑子是夫君断掉的逆鳞,触碰不得。忙找补道:“寄梦这孩子,别说阿屿,我也喜欢!我是怕这两孩子对彼此性情还不够了解。”
说着看向自家儿子,心中想着我儿天下第一,嘴上极尽嫌弃:“感情讲究两情相悦,若寄梦看不上他,阿屿就是再喜欢,咱也不能强娶过来啊!”
谢泠屿没话说了,只道:“那我回头让阿鸢去探探表妹的话。”
*
翌日清晨。
崔寄梦刚起身,谢迎鸢来了,二人相携着去请安,出来时晴光大盛,春色正好,她被表姐拉去杏林扑蝶。
半晌后,谢迎鸢哭笑不得,她收了哥哥好处来试探表妹态度,可崔寄梦一听要她扑蝶,拿起网兜兢兢业业地找蝴蝶,叫她根本寻不到说话的机会。
这边崔寄梦见一只彩蝶从眼前飞过,高举网兜,屏息凝神望着上空,盘算着它会从哪飞过,估摸着时机合适了,咬紧牙关将网兜猛一扣下。
可到了半空,竟卡住了。
她“呀”地轻呼出声。
前方几步远处,杏花枝后立着个人,正伸出长指夹住她的网兜。
春晚花浓时节,杏花开得繁茂,地面落满杏花,天地间一片纯白,那人穿着白衣,她过于专心,因而并未留意到。
虽正脸被花枝遮住看不真切,但出尘脱俗的气度,及那股微弱清冽的檀香,整个谢府只此一人。
崔寄梦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先行礼还是先道歉,讪道:“大表兄万安,方才未留意到您,实在抱歉。”
谢泠舟依旧颔首回应,长指一挪,轻轻将网兜从头顶推开。
崔寄梦拘谨立着,直到他推开网兜才醒过神来,慌忙往边上避让。
经过她身侧时他稍稍顿住,檀香气息似乎有了形状,如轻柔的纱幔从胸口擦拂而过,勾起落水后那些梦境。
救她的是二表兄,可她为何总在大表兄跟前想起那些叫人脸红的接触?
崔寄梦为此羞愧,头埋得很低。
谢泠舟余光在她紧张交握着的双手掠过,眼中现出探究之意,除去婀娜的身姿,这姑娘目光澄澈,举止规矩,和魅惑勾人暂时沾不上边。
但为何偏偏是她数次闯入梦境?
谢泠舟蹙起眉。
他不喜与人过于亲近,对落水时的触碰感到不适以至夜有所梦,倒也合理,困扰他的并非梦,而是梦中怪异之处。
有的梦里所有触感附在手上,指缝被塞满,依稀有什么顶着掌心,随着对方心跳,一下下击打着手心。
而有的梦中,他全身触觉集中竟在她身前,只觉身上发紧,喘不来气。
谢泠舟抛开杂念,紧了紧手心,冷然从她跟前走过。
走出几步后,听身后堂妹调侃道:“表妹,姑娘家扑蝶不过图个风雅!你倒好,跟渔夫网鱼似的卖力!”
谢泠舟想到了与此无关的事。
昨夜梦里,也是在这杏林。
崔寄梦请过安,目光从他眉眼、鼻梁、嘴唇及下颚细细品过,甚至大胆伸出手,比了比她手背和他面颊的肤色,喃喃赞道:“真好看啊……”
她态度真诚,并无冒犯。
他能感觉到梦里的她并未把他视为男子,而是当一个精美的花瓶在欣赏,还夹带了些相互攀比。
但那个梦是他做的,他一男子怎会有和姑娘家比美的心思?
谢泠舟敛眸收起思索,不过是个梦,梦本就不合常理,不必介怀。
他刚迈开步子,听见堂妹低声道:“方才你险些网住兄长,可吓死我了。”
而那少女则恍惚道,“可是……他真好看啊……”
一样的话,从一样的人口中说出。
谢泠舟探究地回过身,却看到那位表妹正痴痴望着飞走的蝴蝶。
是她方才看上的那只。
不过是巧合,他淡淡收回目光。
*
回到皎梨院后,崔寄梦看着网兜,轻轻拍了拍胸口,幸好,没兜住大表兄。
她这见了清冷好看的人就挪不开眼的毛病得改改了,还好她及时改口佯装在夸蝴蝶,否则只怕会闹笑话。
回想那道清傲如竹的背影,崔寄梦蓦地想起义兄阿辞哥哥。
阿辞比崔寄梦大三岁,在她十四岁时来到崔家,是祖母的远房亲戚。
祖母把阿辞当成亲孙子看待,后来还把他引荐到父亲旧部麾下。但老人家从不肯告诉崔寄梦阿辞是哪家亲戚的孩子,连姓名都讳莫如深,阿辞本人也绝口不提。
崔寄梦倒无所谓,阿辞姓甚名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好看。
见到这个秀气少年的第一眼,崔寄梦就挪不开步子,和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汉不同,阿辞秀气清雅,功夫还特别好,轻似飞燕,迅猛如鹰。
最吸引她的还是阿辞的性子,疏离清冷,总是凝眉远眺,似有诸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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