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给抬到槐树边,阳光穿过枝桠,铜汁般浇到脸上。起先他们怕,指甲乱抠,想逃离烫坏的皮肤。可手脚被制住,喉咙也发不出声,嗬嗬哭叫。渐渐地,身上松了,他们静下来,光还是那光,温吞水似的滋润灵台。
“道君大功德。”
镜天宗主长身鹤立。那件宽袍用料极考究,暗处不显眼,晴空下漂亮不像样。宿怀星偷偷瞥,面上云淡风轻:“不过随口一提,侥幸言中,断不敢自居功劳。”
“不伐善,不施劳,真君子也。”
“哪里哪里。”
原以为又是摆摆姿态互相吹捧,不料镜天宗主话音陡转:“唉,这般客套,比十个疫鬼还累人。此地又无外人,道君不嫌弃,唤我‘荀奕’便好。”
宿怀星嫌弃。
谁跟你直呼名讳?
仙门之中,尤其是到了他们这等地位,彼此多以道号尊位相称,真名实姓不示人前。宿怀星讨厌繁文缛节,唯独这个不烦,繁的是旁人,利的是自己,他感天动地巴不得再规矩繁琐一点。
荀奕不拘礼,亲亲热热闲话:“如今避讳真是讲究,虚名啊,表字啊,不像老一辈,血里生火里死,分个天干地支当记号,拎起来就冲锋陷阵。”
……通明术果然名不虚传。他不过是心念微动,思及仙门讳深,荀奕恰恰好顺着往下说!
巧合?试探?来者不善。
宿怀星瞥了眼老槐树。挖个坑够不够毁尸灭迹?
荀奕凑近,神秘兮兮说:“你家掌门,其名,盛凌霄。怎样,是不是贴切得紧?盛气凌人,高踞云霄……”
确实。“掌门”像在喊威严剑阵,“盛凌霄”,那张要命的脸简直怼到眼前了。
荀奕心满意足收声。眼神一撇,看向他怀中安静的小家伙,装模作样感慨万千:“这是您收留的孤儿?不知如何称呼?”
他刚抛出关乎青云掌门的重大秘闻,主动示好,按常理,对方无论如何也该礼尚往来一下,哪怕只是表面功夫,谈谈天,说说地,水到渠成,拉近两人不流于俗的距离。
宿怀星很懂分寸地笑了笑:“这个啊,这不是孤儿,是我新炼制的小僵尸。瞧着还算伶俐,放身边玩玩。还没取名呢,要不您给起一个?”
“……”
荀奕酝酿到嘴边的“道君人美心善”被这不着四六的胡言乱语噎回去。他看看镜子,看看孩子,小脸煞白,漆黑的眼瞳因为符纸遮挡看不真切,枯瘦一把骨头,裹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哗,哗,脑门黄符随风飘扬……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张张嘴。
伶牙俐齿无从说起。
怎么夸?您技艺精湛?您心灵手巧?
宿怀星轻轻弹了下符纸边沿。燕安静无声,眼珠慢吞吞转动,活像是墓穴里挖出来的。
荀奕后颈发凉。
宿怀星道:“刚炼没多久,不大会动弹。省心,不吵不闹,比活孩子好带。”
荀奕:“……哈、啊。”
宿怀星胡言乱语,荀奕知道他胡言乱语,但只要他是“元衡道君”,镜天宗主就不能当面骂他胡言乱语。
荀奕能怎么办。默默端起通明宝镜,镜面微侧,仿佛发现不能理解的奇观:“您这‘小僵尸’灵性未泯啊?瞧这心象,想往地窖去?莫非是……念旧‘巢’?”
宿怀星来了精神。比起云遮雾罩机锋相对,小东西更能勾住他的兴致。他指了指地窖,好奇问道:“你想过去?”
燕面朝那幽深洞口,竟真的点点头。
“呵,”宿怀星瞧稀奇,摸出两张黄纸朱砂的符箓,像是给心爱玩物打上标签,前胸后背各贴一张,“行。玩去吧。”
燕慢吞吞打着晃。
一矮身,钻过草帘,消失在昏暗之中。
“一口一个死物,动作这么温柔啊”?荀奕动动嘴没敢真说。元衡道君,行事未免太诡谲叵测了些!
宿怀星道:“小僵尸也是要放风活动的,总拘着不好。我可不像掌门真人物尽其用,我嘛,向来体恤下情,从不盘剥劳工。”
“哈、哈,”荀奕实在接不住话茬,干巴巴捧场,“道君……性情中人……”
四下沉寂。只听得风吹枝叶沙沙响,日照凉荫脚步忙。年轻修士穿梭于病患之间,喂水、擦汗、观察反应、询问病情。轻症确有好转;疫毒深重、已侵蚀神魂根本的,非区区日光可以挽回。
医修并未气馁,聚在一处激烈探讨,翻阅典籍,斟酌药性,试图找出扶正固本的方子。还是忙。还是累。却不似之前压抑,满怀专注和希望。
第二天。
善渊观弟子病倒了。
毫无征兆。他正弯腰检查病情,突然身形摇晃,手中药碗摔碎在地,人直挺挺向后倒去。众人手忙脚乱急救。这个没抢回来,那个又倒了。前一刻记录病案,后一刻便目光涣散神智不清。
镜天宗弟子取法镜查探。
众皆骇然!
异象!夺魂!
燕,那孩子,不知是何妖异,竟身负夺魂之能!善渊观弟子即刻道:“扣住他。严加看管。”
镜天宗弟子道:“可他……并无坏心,更像是……”
“无意便能害人吗?”医修最重周全,任何事物危及病患,必须严防死守,不容有失。许多人悄无声息中招,越想越是后怕,严肃道:“若非及时察觉,会不会闹出人命?”
镜天宗弟子语塞。
他们修魂炼魄,怕的就是这种诡异存在,避之唯恐不及,怎敢为其开脱?
燕立在暗影下,一双眼睛黑而大,无悲亦无喜,无怨亦无求。悲也无用,求也不得。凄风苦雨溅到身上,他不躲,任它淋湿,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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