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有孕打得在场众人都措手不及,除两个当事人外,几人各执所思,由着自己拼拼凑凑给出一副不知真假的因果全貌。
其中燕溪山最是汗颜,他撞上知微动手可不是凑巧,早在沈持筠说起知微要杀他的理由时,燕溪山便提着心,时刻注意这两人的碰面。
果不其然,又让他抓到现行。
“知微,就当是看在我们同行一路的份上,好歹再宽余些日子。真君也帮过你不少,不是吗?”
原先他以与知微的约定来劝沈持筠求生,如今反倒要以这个托辞劝知微手下留情,当真是世事难料。
燕溪山苦口婆心,但慕岑却清楚这女人亦正亦邪,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性子,无论她缘何要杀沈持筠,都不可能在短时被他们说动放弃。
她暂且按下沈持筠有孕这个令她头昏脑涨的消息,比起孩子,还是沈持筠本人的安危更重要。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慕岑单手背后,两指并拢甩出一张传讯符,引风自燃。
陆吾从楼梯口挤过来,视线在知微和沈持筠中间扫了个来回,很快理清了来龙去脉。
他清楚知微大费周章来凡间一趟的目的,她与沈持筠无冤无仇,此刻动手只可能是为了道气。
道气是她分阶段散的,越早散出去的,便越难寻回,他做好了长久留在人间的准备,没想到最后一道半竟然近在眼前。
那还等什么?
“眼下就有现成的解法,把这狐狸的第九尾放在沈持筠身上不就行了。”
慕岑立即出声:“不行。”
她忧心师兄不假,但这不是牺牲小狐狸的理由。她将这孩子救回来,可不是要推她进另一个火坑的。
陆吾一手叉腰,眉头皱起来:“一条尾巴而已,又不会死,为什么不行?”
慕岑还是摇头。
且不说小狐狸是人妖结合所生,其九尾有没有效果还不确定,单说在场数人无一是她亲长,哪里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陆吾烦了,他可不管沈持筠如何,知微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他怀不怀孕,跟知微有什么关系,那孩子还能是知微的不成?”
这些人要是敢以这个理由绑架知微,他一定叫他们好看。
几人争执不休,一片混乱里,知微散去手心蓄起的灵力,改为勾起沈持筠一缕发丝拽了拽,声音很轻:
“哪来的孩子?”
沈持筠的眼皮垂下来,视线落在知微胸口的璎珞上。弯起的祥云尾端坠了粒水滴状的宝石,微微晃着,一如他摇摇欲坠的心弦。
良久,他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言罢,他听见周遭响起了抽气声,此刻每一声响动、每一道注视都如同凌迟般落在他身上,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按在街上评判贞洁的落魄少爷,而主理这一切的正是他的心上人。
天赐这般纠葛情缘,他自不肯休,奈何阴差起始,阳错其间。
短短几个月,他飞升失败,莫名有孕,才喜欢上一个女子,随即就得知自己与她之间的死结。
在他尚未遇见知微时,天命已抛下这段缘分的定码,如今不过是终于迎来既定的结局,只是偏以这种狼狈姿态。
在闭上眼的前一刻,沈持筠心底残留的不甘冲破挣扎,硬是解释了一句:
“我并未与其他女子有过亲密接触。”
知微还没如何,半知半解的燕溪山和慕岑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前者恍然大悟,他就说怎么老感觉真君在知微面前有一股说不出的乖顺,本以为是知微气场太强的缘故,原来竟是魅力太强。
而慕岑已经彻底不认识自己这个师兄了,他从一个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的无情道修士,变成和一个女子情投意合,背地里却怀了别人孩子的负心汉。
知微要杀他,实在是情有可原。
几人流转的心思知微不知,她松开沈持筠的头发,退后了半步。
“你可真是……”
这半步如同踩在沈持筠心尖上,让他无意识地颤了颤。
知微注意到了,一贯的笑又扬起来,眼神变成纯粹的欣赏。
沈持筠这个人,非得露出这种又委屈又脆弱的神情,才能将这副皮囊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知微伸手去碰男人的脸,不再是用指骨轻蹭,而是整个掌心盖在他侧脸,托着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再给你半日,明日正午我在城外等你。届时无论你有没有解决完孩子的事,我都会与你公平一战,算是顾念你我相识一场的情分。”
知微虽然奇怪凡人男子居然还能生育,但眼前这人连看向她的眼神都含着微颤,她若真在此刻去探他内里,恐怕用不着她再动手,他自己先碎在这。
算了,无论是不是借口,不过晚半日而已。
燕溪山没想到自己捅破这么大一个秘密,才换来半日时长,还要再劝:“知微,你——”
知微脸上笑意不减,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陆吾瞬息迈到燕溪山跟前,按上他的肩:“治病的,你再多嘴,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沈持筠得到审判,浑身僵直,丢了魂一般。
起先他害怕知微在知道他有孕后露出嫌弃意味,可当她真的表示不在意时,他眼中焦点又慢慢散了,尽全力也聚不拢,眼前人模糊起来。
不喜欢,所以不在意。
只能是如此。
知微安排结束,长舒一口气,她今日跟着慕岑在城主府绕了大半天,回来还安慰了小可怜宓蝶,早就手酸腿酸。
她打了个哈欠,临走前在沈持筠心口轻拍两下,叮嘱他:“不见不散。”
“走了陆吾,好困。”
宓蝶连忙勾住知微的手臂,视线在燕溪山脸上转过一圈,低头跟着知微走了。
因为宓蝶的原因,知微也没睡多久,天蒙蒙亮就被一阵唉声叹气吵醒了,无奈带着她出城去找舒栀衣。
触之即死绝不是凡间能持有的力量,她必须把这蝶妖一起带回仙界。只不过走之前,总得知会人家好友一声。
即便宓蝶无比相信舒栀衣的遁走能力,顺着两人的密语找到她后,仍免不了一顿关心。
“小舒,你如何,受伤了吗?”
在见到慕岑顺利带回小狐狸之际,她就有此担忧,然而当时那种棘手情况,她也不好询问。
知微远走几步,将空间留给了姊妹两人。
乌临城外自生了一片桃林,这片桃林比不得城主府后院那片整齐,生的是野桃,枝叶赶上了初春,也只朦朦发了一丁点嫩芽。
知微踩了两脚地上的凸起,那是去年落下的烂桃,乌临的冬天被泽源强制终止,这些果实便没来得及融进土里。
她踩着踩着,视野里陡然出现一片突兀的白色衣角,顺着抬眼,瞧见一张白眉长须的脸。
知微背起手,歪头看他:“劝你徒弟不成,又要来劝我了?”
漱玉翁不应这句,低头:“仙主。”
他拱手行礼,宽袖平整相合,如同关上一扇门。
知微似有所觉,回头瞥向被结界笼罩的乌临城,明白了漱玉翁此行的意图。
果然,他自顾自直起身,平视知微:“您此身若毁,需得多久才可重塑?”
知微眉头轻挑,只说:“你可想好了,即便此刻我非本尊,你若伤我,依旧会受反噬。”
仙阶划分,是比凡界皇朝更加等级森严的制度。在仙界可喊不出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仙主承道于天,天道绝不允许他们被寻常小仙冒犯。
但漱玉翁既到此处,便没有半途退缩的道理。
慕岑给他传信,请求他看在昔日师徒情分上搭救沈持筠,至此,他才确定沈持筠真的心存死志。
沈持筠的不配合,导致他所布置的一切都功亏一篑,而他绝不能放任知微就此取回道气、安然回到仙界,哪怕为此身殒。
“请仙主赐教。”
漱玉翁此举并非贸然,他司掌四季,能力是催发,千术万法在他手里能增强百倍,可偏偏知微免疫万法,所有攻击到她面前便成了单纯的肉身相抗。
他不清楚知微本尊的肉身强度如何,但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具靠道气运转的琉璃身,且她的道气还未完全收拢。
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漱玉翁全完礼数,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抬指朝知微点去。
“春潮。”
桃林一瞬枯寂,枝干里的水分被抽干汇聚,化作水膜直往知微脸上扑。
古仙之间没有境界之分,他们以道气催动言灵,点出气诀。
会多少气决,气诀的威力如何,全看他们对自身所持道气的控制,说得玄点,全看他们对道的理解。
攻击术法总共只有那么点,譬如水淹火烧,能不能使出来,取决于自己能不能找到权柄与其之间的联系。
比如司掌诸天的仙子,她想不出天空与明火的联系,至今仍不会生火。
春潮层层凝聚,知微移动到哪,水膜就不由分说地跟到哪,桃林以极快的速度被抽干,又在漱玉翁的“落花”之下重生。
落花成泥,反哺新植。
漱玉翁点出此诀既是顺势,也是故意。
知微本尊与守弥同源而生,却长时间处在沉睡状态里,谁也没见过她出手。
她司掌轮回,点出的气诀都与生死有关,实在是险之又险,但漱玉翁赌她这副次身用不了本尊的权柄。
落花的运转已经擦边轮回权柄,若知微不阻止,说明他很大可能是赌对了。
知微捏着十面钰,借里面存储的灵力催动道气。点诀用不上灵力,但她体内道气不全,须有一个媒介填补。
水幕既柔又利,扭曲变化,贴着知微的鼻尖斩过,被波及的枯枝悉数炸开,又被水幕卷回来,再次扩张。
知微抓住其中一枝,于半空画了半弧。
“万象·化气。”
万象于她而言是基础气诀,她在泽源里也曾用此诀将自己一缕发丝变作狐尾,给沈持筠挡了致命伤。
当然,那也有泽源规则的一份功劳,彼时她在泽源眼里是九尾狐,才得以成功,此刻她可变不出另一条第九尾了。
水幕当空蒸发,知微吹出一口气,那股飘然的蒸汽转瞬化作冰棱,条条冲漱玉翁关节而去。
漱玉翁抬手引出无数枝丫,冰棱砸在上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气诀无法直接作用在知微身上,以至于他许多杀招都派不上用场,只能通过控制环境来应战。
“冬凛。”
凭空落雪,雪粒飞溅,连风也化作利剑,不过须臾,眼前已是一片白茫。
漱玉翁的声音穿透雪气:“您当真认为归还全部道种就能补全天道吗?”
“那得还了才知道。”
知微再次点出万象,止住落雪。四季变化在万象面前,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您要屠戮人妖两族?”
“怎么说得我像是什么刽子手一样。他们若是自愿还道,当然可以不见血腥。”
知微点了几次诀,终于是让灵力与残缺的道气暂时融在了一起,至少不会给她捣乱。
“碎镜。”
知微面前的气流骤然僵直,凝成一片平面,漱玉翁的攻击打在上面,平面如镜碎裂,落在上面的气诀威力不仅全然反弹,还经由碎片无限反射,密密麻麻地反攻回去。
漱玉翁大惊,如果说由水化气还算得上轮回的一种,那碎镜与之有什么相干!
是知微对轮回的理解早已远超常人,还是她能越过自身权柄随意点诀?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即便脚下瞬影不断,反折的冬凛依旧擦过他的手臂,带出一串血花。
知微一击既成,又点了一次万象。
“虚影。”
漱玉翁堪堪止住后退之势,即便他觉得自己的目光从未犹疑片刻,却依旧失去了知微的身影,视野里只余她裙边荡过留下的湖蓝色残像。
他当机立断,沉声点出:“夏昼。”
比天色更明艳的光出现,照化了知微用万象制造的虚影,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她绕至漱玉翁背后,一掌劈在他后颈。
“早知今日,又何必在沈持筠身上多那一笔,他是你的首徒,你也真下得去手。”
漱玉翁向前踉跄两步,捂着手臂转身。鲜红的血从他指缝溢出,落在地上催生出一片草植。
“我收他为徒,本就是为了聚道。况且他是非不分,亲疏倒置,对人间疾苦不闻不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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