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沈清蘅接到了一个傅媖指派给她的任务。
望着她叮嘱自己时脸上那副严肃的神情,小娘子觉得自己好似被予以了重任,连忙拎了只杌子,摇着蒲扇抱着怀里傅媖为她装满松子糖的一只碗口大的白瓷罐坐到了巷子口——
她一边从罐子里掏出块松子糖一点一点地啃,品尝着嘴里又香又甜的滋味,时不时还要扭头瞅一眼巷尾,再看看河沿上,眼珠儿一错不错地盯着,生怕一个闪神就将差事办砸了。
却全然忘了,她出来前傅媖交代她的分明是,倘若遇上陈家那位娘子,一定要将她请到家里来,并没说一定要将许春桃带回家去。
怕许春桃出现时身边还跟着陈家人,她有顾虑,不敢与自己搭话,傅媖想了想,才将这事托付给了清蘅。
自个儿则带着先前提早预留下的一碟稻草肉和用油纸包着的松子糖,往李寡妇家去。
傅媖并不知道她家是哪一户,恰好走到河边遇上蒋阿婆,向阿婆问过了才知晓。
蒋阿婆听说她要去寻李寡妇,似乎有些纳闷,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一言难尽起来,显然对她泼辣难缠的名声也有耳闻,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没说什么。
傅媖只当作不知,向她道谢,然后踩着深深浅浅的石板走到巷尾,叩响了李寡妇家的门。
敲了两声,里头传来妇人又高又亮的应喊:“哎,来了来了,是谁啊?”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李寡妇脸上带着笑,显然心情不错。
她身上穿着围裙。
傅媖视线上移了一瞬,瞥见她家烟囱里冒着烟,想来正生火做饭。
见敲门的人是她,李寡妇脸上的笑僵了僵,神色尴尬起来。
傅媖却再自然不过地笑笑,掂了掂手中的食盒,用一种熟稔的语气说:“看来我来得正巧,娘子做饭呢。”
“昨日娘子送来的鱼被我炖了汤,滋味极好,今日我做了稻草肉,便想着带过来给娘子添个菜。”
李寡妇微微一愣。
她这人向来爽利,有话直说,做不来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也不怎么在意旁人都是咋看她的。
只是昨儿她回来又想了一遍河边上发生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自个儿真是脑袋上刷浆糊,糊涂到顶了。人家小娘子不肯借那就不借便是,偏她那张臭嘴非得胡咧咧,去占个上半头。
其实细想起来还是得怪她这个臭脾气,当时那么几个人全都拿一双眼盯着她瞧,她就觉得既然开了这个口,非得借来不可,不然就是叫人看了笑话去。
但不管怎么着,左想右想都是自己的不是,可要让她上门去道歉,又拉不下脸来。
再说,这镇上的人往日里都见过她的脾气,要是瞧见她眼巴巴地跑到人门上跟人低头道歉,岂不是要觉得她李香芸从前都是装腔作势,不过就是只纸糊的老虎,往后人人都能来欺负他们娘俩一下子。
不是得赔,却也不能叫人知道。
她抓耳挠腮地在家坐了好半天,直到大川下学回来,才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她自己到底是没好意思露面,最后还是叫大川拿着东西又写了张字条送到她家去,寻思着把东西给了她就成,也不拘叫她知道是谁送的。总之这礼她是赔过了,自个儿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没成想,这小娘子却聪明,竟猜出来了。
还度量大,人又客气,今儿专门拎着东西上门。
很难不叫人喜欢。
李香芸这才不拘地笑起来,连忙侧身让开,招呼傅媖进屋坐:“还说呢,我灶上也炸着鱼。这下巧了,托你的福,也是叫我吃上‘大鱼大肉’了。”
傅媖一进院子,就闻见一股淡淡的鱼腥气,余光瞥见廊庑下摆放着许多小竹篓,边上一个竹笼最大,瞧着是网鱼用的倒须笼。靠墙的地方还有鱼叉,甚至还有搭了架子挂起来晾晒的网兜,足有数米长,再联想起昨日她送来的活鲫和今日说灶上也炸着鱼,顿时明白了大半。
镇上有码头,隔三差五就有鱼市。
每逢这日,从清早就喧闹起来,熙熙攘攘,聚集着许多满载而归,回镇里来卖鲜货的渔民。
他们这儿不靠海,但却背靠浍水,玉溪河与明月河都是它的支流。
浍水宽阔,是天然的航道。大业年间,隋帝在河上开凿运渠,沟通黄河、淮河、长江三大水系,“岁嘈江、淮、胡、浙运米百万及东南之乡,百物众宝不可胜计”,南来北往的客商整日在这条河上穿梭,两岸数以万计的渔民更是全靠它的给养。
显然,李寡妇也是其中的一员。
怪不得她要给自己立下个泼辣难缠、蛮横不讲理的人设。
船上讨生活不易,更何况她伶仃一人,还是个势单力薄的寡妇,若不刁蛮些,难免要受欺负。
灶房里灶火烧得正旺,离不得人,李寡妇给傅媖倒了碗水就又匆忙钻了回去。
她人不在,傅媖在堂屋里坐了会儿,准备告辞。
其实她的目的也已达到,只要让李寡妇知晓自己收下了她送来的东西,并没有因昨日那点摩擦而介怀,就足够了。
可她才站起身,就见李寡妇一手端一个盘子风风火火地进来,两个盘子往桌上一放,一边是盘干烹小银鱼,另一边是几个黑米窝头。
银鱼裹了面糊,炸得金黄酥脆,刚从油锅里捞上来,面糊上还滋滋冒着油花,一刻不停地逸散出诱人的浓香,勾得人心痒。
要不是她才吃过饭过来,只怕肚子都要跟着叫。
傅媖见了,想起来什么,跟着打开自己随身带来的食盒,取出那碟稻草肉。
白瓷碟上扣了口瓷碗,是她专门拿来盖在上头保温用的。
掀开碗,露出里头红亮丰润的肉块,因有碗扣在上头,热气都聚在里面,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空冒出来,一股馥郁的肉香顿时往李寡妇鼻里钻,叫她眼神一亮。
还没尝,就先咽了口口水。
傅媖将那碟稻草肉放在桌上,扬言告辞,不耽误她用饭,谁知李寡妇却一下按住了她胳膊:“菜都端上来了,哪有不尝一口就走的理儿。即便是吃过了,多吃两个银鱼也不打紧,这玩意儿又填不饱肚子。
她不是个黏糊性子,说出来的话都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强按着傅媖重新在凳子上坐下,转过头就朝里屋喊:“臭小子,赶紧滚出来吃饭,磨蹭啥呢?!”
她喊完,就在傅媖对面一屁股坐下,也不管人出没出来,择出双筷子递到傅媖手上,招呼道:“来,尝尝我做的鱼。”
傅媖原本想推拒,但那小银鱼瞧着实在诱人,忍不住接了筷子,道了声谢。
刚炸好的银鱼,外头酥烂,咬一口咔滋直响,烫得她牙缝都泛酸。傅媖忙哈了口热气,却想起李寡妇还坐在自己面前,一边用手扇着热气,才勉强将整条小银鱼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却发现,外头面糊脆得要掉渣,里头的鱼肉却柔嫩暄软,连根鱼刺都尝不出。
李寡妇却好似对这小银鱼并不感冒,当先掐了一筷子肉,送进嘴里,吃得满口油香,高兴得直眯眼。
傅媖只吃了三五条小银鱼,便搁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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