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一辆桑塔纳停在人民医院门口，车上乘客扔下一张百元大钞便快步下车。
“哎,找零的钱不要啦？”出租车司机望着人远去的背影，嘟囔一句，“可真够急。”
“刘护士，陆青在吗？她人怎么样？没受伤吧？”墩子最近几个月来人民医院太多回，不少医生护士都认识他，大家私下偷偷打趣，知道陆青有个追求者是大老板。
刘护士见面前的男人一脸着急样,故意逗他,“梁老板,这么着急啊？这才几点你就过来了？”
“刘护士,别开玩笑了,陆青人呢？你们医院不是有人斗殴吗？”墩子扫一眼医院一楼大厅,看不出什么痕迹。
“行，不跟你开玩笑,陆青没大问题，放心吧。”
“什么叫没大问题？有小问题吗？她人在哪儿？”
“就撞着一下墙，她在巡房呢,住院部二楼,我可帮你了啊。”
“谢谢刘护士,我记着。”
墩子大步往住院部迈,也不知道陆青撞到墙上是什么情况，一路飞奔，初夏本就升温,他跑得背上出汗,浸湿衬衫。
“小陆医生,这回真是谢谢你，我妈今天中午出院，这两个多月多亏你这么负责，不然她得遭不少罪。”
“不客气，你们家属好好照顾她，回去了也要注意休息，清淡饮食。”
住院部二楼走廊上，陆青正和一个男人说话，墩子一眼扫过去，见她面色如常，只有背微微往前曲，弧度很小。
“我听说你明天休息，你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表示感谢。”
男人文质彬彬，看着陆青的眼神专注温柔，这样的眼神，墩子可太熟悉了。
“青青！”
突然出现的墩子打断了走廊上两人的对话，陆青被熟悉的声音和陌生的称呼吓到，耳垂微热。
墩子第一次叫自己青青。
“青青，你没事儿吧？”墩子走到陆青身边，目光都没往对面男人身上扫，“撞疼没有？”
陆青察觉到上方的视线，只微微摇头，“你怎么知道的？现在才四点多，是刚下火车吗？”
墩子忙了半个月，急急忙忙赶回来，在火车上条件不好，泛青的胡茬冒头，衣裳皱皱巴巴，委实有些沧桑。
陆青看他一
眼，“你快回去休息吧。”
“不着急，你没事儿就行。”墩子从头到脚打量她一回，“能不能请假走？你不是撞着墙了？看医生没有？”
“我没事。”陆青碍着有外人在，瞪他一眼，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抬手轻轻推他，“你快回去休息。”
又转头看向病人家属，“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挺忙的，再说了，医生看病是工作，不用特意请吃饭感谢我，你们家属把病人接回去照顾好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帮助了。”
男家属的目光在陆医生和突然出现的男人中来回打量，依旧不死心，“小陆医生，我是真心的，你不用这么快拒绝，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请你吃饭的机会。”
话里有话。
妈的，墩子在一旁听着，冷哼一声，真当自己是死的？
“青青，你几点下班？我饿了，咱们回家吃还是去外面吃？我听说有家饭馆的招牌菜不错…”
“还去外面吃？”陆青发觉这人是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嗔怒道，“你在外面吃吧，以后胃痛就自己受着。”
“行，我错了，回家吃，上次你炒的菜，这回我给你煮粥。”
“我不吃，你自己回去吃。”陆青别开脸，怀疑这人就是来气自己的，明知道胃不好，还三天两头去外面吃些油腻腻的菜，还爱喝酒，总有一天喝出毛病。
男家属看着气得脸颊微鼓的陆医生，震惊在人民医院中脾气最好，一向温柔的陆医生竟然还有这样生气的时候。
再看另一边，那男人长相不错，就是看着邋里邋遢，衣裳皱巴，脸上也沧桑，却是嬉皮笑脸在一旁，依旧在喋喋不休说话。
而陆医生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那好吧，陆医生，我先回病房了。”
“行，再见。”
男家属走回病房门口，再回头，只见好脾气的陆医生拍打那男人几下，瞪他一眼，却被人握住了手。
“你别我动手动脚的。”陆青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握得紧。
“那可以动嘴？”
脸微微发烫，陆青哪里招架得了，刚想发飙，就听到墩子低语。
“你撞哪儿了？我看看，痛不痛？我刚刚过来路上听说了，打架那会儿你就在现场？吓坏没有？”
外人不在，墩子收起刚刚嬉皮笑脸的模样，通身散发着阴沉沉的气势，“嗯？吓着没有？
“真没事。也没有被吓着，我是医生，哪有那么胆小。陆青趁机抽回手，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幕，各种拳拳到肉的声音，还有医院桌椅被砸的声音，与她记忆中多年前的画面重合，打了个激灵。
大掌轻柔地贴上，努力镇定下来的陆青只觉得自己脑袋被轻轻地摸了摸。
“别怕，我这不来了嘛。墩子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抬眼看着他，一瞬间，陆青眼里像是涌上水汽，又生生憋了回去。
“你快回家休息吧，在火车上肯定没睡好。我还要去工作。
“好，你先忙。我不耽误你工作。
这回，墩子没有再缠着自己，陆青抱着病历簿往前走，身后安安静静，没有脚步声响起。
早上七点五十，陆青写完值班报告，和同事交接，这个班着实让人惊魂未定，来上班的同事也听说昨晚的打斗，忙关心她情况，听她说没事才放心。
“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你回去睡个觉休息休息。
穿上一件白色针织衫外套，背着皮包，陆青从值班室出来，刚准备离开就碰到刘护士。
“陆青，你怎么自己走了？不叫你家大老板啊？
自动忽略你家大老板几个字，陆青疑惑看向她。
“在住院部三楼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睡觉呢。
陆青匆匆赶去住院部三楼，原本以为墩子当时就离开了，没想到，这么高大一人却是蜷缩着身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垂着头睡觉。
慢慢走近，陆青站在墩子面前，低着头看向他，长椅略小，墩子坐着已经显得拥挤，更别提在这儿睡觉。
显然，他睡得很难受。
伸出手，纤细的手掌抚摸上他乌黑的发顶，墩子的头发短，发丝略粗且发硬，根根分明，囫囵摸上去，却又觉得有些柔软，软得像是扫在心口，和他这人一样。
被动静吵醒的墩子抬头，见到陆青站在自己面前，已经脱下了白大褂，哑着嗓子道，“下班了？
“嗯，回去吧。陆青淡淡道。
——
回到家，陆青经历了昨晚的斗殴场面，这会儿
也没什么胃口，还是墩子半强硬半哄着她吃了一碗粥才放过她。
“你歇会儿，我洗碗。”
陆青看着他自来熟地抱着碗去厨房忙碌，没一会儿就出来。
“怕不怕？”墩子甩了甩手回来。
陆青努力忘记脑海中的画面，“不怕，你快回去休息吧。”
他的样子也不怎么样，一看就是长途奔波的辛苦。
“我在这儿休息？“墩子扫一眼沙发，“你去睡觉，我在这儿就行。”
“你自己有家不回去休息，待我家沙发上睡觉？你这么高大，沙发上怎么睡啊？”陆青把人往外推。
“那你把床分我一半？”墩子嬉皮笑脸闹她，见她朝自己飞来一记眼刀，立马见好就收，“当然了，我可是正人君子，你分我一半我都不答应。”
陆青没忍住，别开脸扬了扬嘴角，“别闹了，你快回自己家睡去。”
“不行，今儿我懒得走了，就这儿吧，留个沙发给我。”墩子直接躺上去，一副怎么都撵不走的模样，看得陆青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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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莫名觉得安心。
“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在这儿受罪吧。”
墩子躺在沙发上，单手枕在脑后，收敛神色看着她，“你安心睡，别害怕，我就在这儿。”
陆青心头一颤，只低声应一句，转身回屋，轻轻关上门。
看着卧室的门锁，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进屋翻出一床薄毯子抱着去客厅，扔到沙发上躺着的男人身上，快步离开。
墩子笑得眉眼都亮了，一个字没说，却盯得陆青脸红心跳。
两人默默不语，一个回到卧室，一个就在客厅。
换了睡衣躺在床上，陆青深呼吸闭上眼，安慰自己忘记一切，专心睡觉。
按理说，上了夜班人会疲累，陆青一向睡眠不错，可今天，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不知过了多久，窗帘拉得严实，屋里黑漆漆一片，陆青迷迷糊糊间，眼前都是昨晚的打斗场面，那时候两方人像是失去理智，拳脚相向，甚至举起医院的凳子打砸，那些砸东西的声音，拳头砸在身体上的声音清晰都响在陆青耳畔，穿越二十多年，又带着她回到过去。
二十多年前，天灰扑扑的，像是暴雨将至，有人闯进自己家中，
随意打砸，陆青最喜欢的花被砸了，花盆碎落在地，发出脆响，小黄花蔫哒哒躺在地上，被人一脚踩碎，陆青最喜欢的书被撕成碎屑…
自己喜欢的一切都破碎了。
各种混乱的的吵闹声、尖叫声、打砸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又糅杂进昨晚医院的打斗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陆青猛地睁开眼，额头渗出细汗，胸口不住起伏，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
床边桌子上放着水杯，她伸手探去，纤细的手指触摸几回，虚虚拿起水杯，又突觉得手上无力。
头是晕的，身体无力，水杯哐当一声掉到水泥地面，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四分五裂。
响声似乎唤醒了几分精神，陆青坐在床上，头发披散。
咚咚咚。
仅仅过了两三秒，卧室门被人敲响。
陆青一个激灵，只觉得响声挑着紧绷的神经，下一秒，听到熟悉的声音，却是突然放松下来，瞬间卸了力。
“陆青，你怎么了？
“陆青，青青！
“我进来了？
墩子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敲门没有回应，直接握上门把手，门没锁，推开了卧室门。
屋里漆黑一片，他见到陆青坐在床上，穿着米白色睡衣，抱着薄被正仰着头安安静静看着自己。
秀发乌黑，衬得她小脸苍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杏眼是水润的，像盛了一汪清泉。
快步走过去，墩子扫一眼地上的水杯碎片，坐到床边，轻声道，“想喝水？我给你倒。
陆青从墩子进屋便没什么反应，只默默看着他，见他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扯住他的衣角。
墩子感觉到被人拉住的力量，回头一看，“怎么了？做噩梦了？喝点水缓缓。
“不想喝。
伴着陆青低低一语，人却是往墩子的方向去，双手张开，人直直往他怀里靠去。
墩子手脚僵住，只觉得自己怀里贴上一团柔软，陆青半个身子靠过来，双手环在自己腰间，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胸膛，秀发乖顺地披散，又细又软，和她这个人一样，唯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微微上翘，扫在墩子下巴，有些酥麻。
他两只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该放到何处，
怀里的女人安安静静，只抱着自己，胸膛轻轻起伏。
平时逗她，打趣她，喜欢看她因为自己脸红的娇俏模样，可现在，墩子却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缓缓放下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别害怕，有我在呢。
话音刚落，墩子明显感觉到自己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我好像梦到以前了，也是打人，砸东西…陆青声音有些哽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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