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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沈四娘

小说:

碎玉沉珠

作者:

坏牙走开

分类:

古典言情

静宁四年,栖亭,隆古道。

连月大雪,大胤军士压雪兵行一里,千团大雪密密下来,寒风肆虐,天阴黑地,北风似刀刃飞过,不过须臾,满地银霜,万物被埋在雪下,四野不见其路。

三更时分,雪层之中艰难踏来一哨马,南宫与墇折了枯树枝子,丢入火堆中,忙问:“凉州如何?”

“禀大将军,凉州粮草告罄,大雪封了运粮草的路,城内军将僵冻无人色,几不能军,赫连大军骤至,四面合围凉州,庆阳王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庆阳王妃孤军难立,各处兵将败损,丹境又惯于在大雪中作战,凉州怕是守…守不住了!”哨马脸色青紫,言讫大哭。

众将面容悲戚,无不垂涕,大雪封路,粮草截断,援军不至,主帅伤重,一旦丹境攻陷凉州,肃、甘、冀、豫、缙州必定兵燹,丹胤防线崩溃,丹境入大胤将会是如入无人之境,而后京阙失陷,国破家亡。

这夜风雪,南宫与墇呕血哀叹:“此天亡我大胤也!”

不想六更时分,一声“小世子降生了!”一出,暴雪骤停,晨雾拂过山间净雪,初升破晓的光泽穿过林间,绿茸上覆盖的雪团渐化去。

将士们挥舞双臂,招摇军旗,喊杀之声四起。南宫与墇整顿兵马,喝令:“行军!”

这年,丹境来犯,凉州将陷,南宫与墇引援军至,左右夹击,赫连军大溃,遂解凉州之围,小世子赵玉琮出生乃祥瑞之相,皇帝亲赐“长晔”之称,亲手教养长大。

*

十二年后,静宁十六年,适逢中秋,天气凉爽,皇帝赐酺三日,百姓欢聚瑶池园开怀畅饮,赋诗抒怀,瑶池园有一座藏书阁,名为瑶华楼,瑶华楼玲珑剔透,毗邻瑶江池,古木葱郁,山明水秀。

沈听珠坐于楼中,读过《史书·记文志》一则,三折屏风后,忽然传来郎君们的说笑声:“话说这个沈四娘可不一般,读了几本杂书,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就她?”另一位郎君嗤笑一声,“不过是些卖弄聪明的手段,上不了台面。”

沈听珠掷下书去,透过屏风去看——隐隐见几个郎君走来,一郎君道:“京阙谁人不知,当年她阿娘从怡香阁赎身时,已怀有三个月身孕,这沈听珠还未必是——”

众郎君走过屏风,正对上沈听珠,闹了个红脸,说不出话来。另一郎君喝道:“呦嗬,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沈四娘吗?”

这郎君十四、五岁,斜眉死眼,不好招惹。沈听珠扫一眼,识得他是少府少监杨契的干儿子——杨子邈。

他本是衡阳郡一个破落户子弟,顽劣浮浪,家中父亲过世后,族人不容他在家,打了十杖,驱逐出去了。

杨子邈没法儿,只得上京投靠远房亲戚杨契,杨契爱惜他,认他做了干儿子,上下打点让他去了庆羡王门下做事。

说来,二人还有一段恩怨。

沈听珠从小在田庄上长大,那些个腌臜仆妇见她年纪小,于是偷懒耍滑,并不尽心照料,长此以往,挨饿受冻也是常有的事。

沈听珠机灵,找了本杂书,自学了些手艺,每日做些小玩意去市上叫卖。一次不慎冲撞了杨子邈,他看她瘦小可怜,起了坏心,几次三番欺负沈听珠。

有一年寒冬腊月,沈听珠在河边捉鱼,杨子邈故意推她落水,沈听珠不识水性,惊慌挣扎,杨子邈又朝她掷石子,几次重重掷在脑袋上。

眼看沈听珠快要断气儿了,杨子邈才让人拉她上来,不承想沈听珠挣开人,提着一口气捶打杨子邈,他躲闪不及,挨了一顿揍后落荒而逃。

当晚沈听珠高烧不退,险些要了命,仆妇眼见实在瞒不住,只得上告沈家,沈家大怒,货卖仆妇,又上奏状告杨契教子无方,皇帝谕旨问责,杖打杨子邈五板。

沈听珠施施福了一礼。杨子邈睨眼过去,乜笑道:“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什么腌臜都能进瑶华楼来,你们说,这未有书帖,擅闯瑶华楼是何等罪过?”

这一句说得大声,直吵醒了倚在偏处书架上小睡的赵玉琮,他抬头看去,见小娘子一人,未施粉黛,懒染铅华,半弯新月峨眉,眉黛含颦,几许忧愁,水杏眸子微露秋波,眼尾含蓄上挑,眉梢有几分清凌凌的灵气。

他抱手,瞧出不对味来,眼一撇,心下琢磨着:这丘八是借庆羡王之势逞威风呢。

众郎君知他是刻意刁难,只做模样劝了一句,“十郎吃醉了酒,怎说这话了?”

杨子邈纵声大笑:“沈听珠,你一介女流之辈,也敢进出瑶华楼?——没教养的东西,数典忘祖,娼妓之女不过如是,生母是娼妓……”

这话难听,赵玉琮捏了一丸,弹出重打在杨子邈的额上,杨子邈疼得一缩,正欲骂人,却瞧沈听珠霍地沉下脸,冷冷地回道:“久闻杨少监门风严谨,京阙人家赞誉有加,今日杨十郎开口议人短长,轻率笑人,着实令人出乎意料。”

杨子邈未及开言,她又道:“古来‘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日前圣上降旨,大酺三日,凡京阙市人,皆准入瑶华楼,若杨十郎不明圣意,可请教庆羡王,或是上书朝廷,以示圣上。”

赵玉琮挑眉,敢情是个有脾气的。

“大胆——凭你何等身份,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杨子邈失了脸面,羞恼道:“沈听珠,我还不信剃不了你这刺头!来人!”

“在!”

“把这贱蹄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众郎君深谙官场浮沉,老练精明,一来不愿纠缠恩怨,二来这沈四娘言语犀利,难免风波,几人暗下换了眼神,矜持地说道:“且住!十郎口不择言了些,沈四娘雅量。”

沈听珠破颜一笑,“杨子邈,你辱我阿娘,我自然要回敬你几句,今日你如此欺我,不过是想拿我讨主子欢心,是吧?”

“对了,我今儿就是拿你寻开心,你又奈我何?”杨子邈阴笑一声,不依不饶道:“沈听珠,捡着好听的求我,说不准我一高兴,就会大发慈悲放过你。”

沈听珠不屑地笑了笑,“那我今日便要与你好好说道,本是我们二人争嘴,若论对错决断,上有圣上和庆羡王,下有两家长辈,你一未有官职在身,二不是奉旨办事,上来便要重打我三十大板,是何道理?杨子邈,难不成你是要借庆羡王之威滥用私刑吗?此事若传扬出去,有损庆羡王的声誉,你能担待得起吗?”

“……”

杨子邈当然明白后果,目瞪口歪狠狠剜她一眼,沈听珠不客气回他一记眼光,点到即止,不做过多纠缠,行一礼,迈步离开。

杨子邈气红了脸,正开口骂道,赵玉琮起身伸了个懒腰,杨子邈一惊,不知他何时在这,赵玉琮斜睨杨子邈一眼,扇了扇他的脸,笑骂:“杨子邈,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杨子邈忙跪下求饶,“不知世子在此,臣失礼。”

*

秋日凉爽,帘栊如画。

沈听珠从瑶华楼出来,直去了女眷所处的汀兰阁,汀兰阁坐南,水榭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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