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里面的灯光，直到四更天之后，方才熄灭。
那位鲁直县令真的一直伏案工作到了这个时候，毫无怨言，兢兢业业。
这与季妃红口中那个狠毒残忍的鲁直，仿佛是两个人似的。
潜藏在黑暗里的冷血，稍微有些困惑。
但他也知道，许多人，是很会隐藏自己的。
表面现象不能说明一切。
只能说，如果是假装的话，那这个鲁直就太可怕了。
在无人的时候，他也不会松懈，继续戴上这一副假面具。
实在是很会忍耐，很会隐藏。
冷血见鲁直回房睡下，自己也起身，悄然掠上房顶。
他的行动间连一丝风声都没有，一身轻功俨然已入化境。
他没有立即离开，藏在房顶上，黑暗里一双狼眸闪烁着幽幽绿光。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下方守门的家丁们开始换班。
那位头目走过来交代换班的人，冷血就又闻到了那股腥臭的味道。
之前只觉得像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似的，现在又觉得，比起那种臭味，他身上的臭味更加让人难以忍耐。
像是死了三天的老鼠混合着被太阳晒干的蛆虫的味道，而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腐朽的酒液的气息。
冷血眉间微动，注意上了这个人。
换班之后，此人走出县衙，冷血便也跟随上去。
这个人也有一身还不错的武功，气息绵长，但比起冷血来依旧是不够看的。
所以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这个人先到街市上吃了一碗馄饨，也没有不付账，仿佛与他的主人如出一辙，是个好人。
但冷血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来自于一位老练捕快的自觉。
他继续跟着他。
这人吃了馄饨之后就回家去了，家里的妻子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的贤惠女子。
普通的好清官，普通的清官夫人。再有一个普通的好家丁头目，他还有个普通的家。
但就是因为一切都显得太普通了，反而不对劲。
冷血继续停留潜藏。
他很有耐心，仿佛等待着猎物松懈的狼，只待对方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必杀。
与此同时，小昭村。
又一次在村里过了一个平静夜晚的季妃红决定不等待了，她是有任务在身的，继续留在这里也得不到倾心值了，等于就是没有啥意义。
某种意义上，她其实也是个冷酷的人。
如果要深究原因，那就说来话长了。绝大部分原因是，她其实对于这个世界一直没有什么归属感，总觉得好像在玩一个什么玛丽苏游戏一样。
明明觉得不真实，但身体感受到的一切，又表明这确实是一个真实无比的世界。
有种矛盾感，还有一种冷血前不久曾经感受过的割裂感。
搞得她有些混乱，有的时候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这些不再赘述，总之，她是决定要走了。
也不知道冷血查案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根据她前世所见来看，有些案子持续多年未破都不稀奇。
所以她决定出去看看，也许，可以帮上什么忙。早点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她也好安安心心的去闯江湖。
传说中的闯江湖！
这么一想，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呢。
她要离开，村民们当然不舍得。
老老少少都出来了，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事情，哭求她不要离开。
男女老少跪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真切浓烈的悲伤与不舍。
连万里晴空都好像布满了低垂的乌云。
狗也不叫了，鸡也不吃食了，圈里的猪都不哼唧了。
“圣女不要走，求求你！”
“圣女，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您说，我们一定改……”
“圣女娘娘，呜哇……”
村里的小孩子围绕了她一圈，一个个哭得停不下来。
季妃红很是为难。
她知道小昭村对她的不舍是真实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就是他们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但她一定要走，也是真的。
“大家先起来，我……”
她微微蹙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村民们却不肯起来，还是跪在地上哀求她不要走。
最后，还是老村长解决了她的难题。
这个睿智的老人领头站起来，用力拄了拄手里的拐棍，喝道：“都别哭了！”
众人看向他：“村长，您也求求圣女娘娘吧！”
“是啊村长，圣女娘娘一直最信任你了……”
确实是这样的，在季妃红带领村民们一起重新建设小昭村的时候，村长一马当先安抚村民带领村民，替她解决了不少事，她也十分尊敬对方。
这白胡子老头再次用力拄了拄拐棍，扬声道：“叫你们都起来，不听我的了是不是？”
见他生气了，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一起看着他与季妃红两个人。
村长看着村民们，哪怕须发皆白了依旧声如洪钟：“你们难道一个个都是没断奶的孩子吗？非要把圣女拴在这里不可？咱们这个新的小昭村是圣女娘娘带领大家一起重新建立起来的，自然不会不是好地方。可是天下这么大，难道要圣女一辈子不出村吗？你们就为了自己的私心，就要挡住圣女的路吗？”
这些淳朴的村民们没有朝着这方面想过，此时一个个呐呐无言说不出话来。
村长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知道你们舍不得圣女，我当然也舍不得。可圣女有圣女的路要走，有她自己的事要去做，有她想去的地方。我们作为她的小昭村的人，要做的不是挡路，而是永远在她背后支持她，懂吗？圣女有一天倦了，或是想小昭村了，自然会回来的。又不是永不相见了，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呢？好了，擦干泪，笑起来，送圣女一程吧……”
有村长帮助，季妃红自然是顺利的离开了，在大家的强颜欢笑相送之下。
遥遥的，她朝着他们挥手：“有一天我肯定会再回来的，等着我哟——”
别说，她看着那群她走出好远了还不肯回去的身影，鼻子也隐隐有些发酸了。
如她所言，她终究会再次回来的。
这么一想，那离别的感伤就被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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