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民宿。
牛骨风铃清脆一声响,朝戈从刚擦拭的黑牛角弓上面抬头,猛然怒气冲冲的凌小兰。
腕子上挎着大包小包,两颊腮鼓,整张脸红彤彤。刚回到民宿就咣当一声关门,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朝戈下意识地蹙眉,视线往她身后看。
窗外有微风,女人披了件披肩在身上,背对着他正在等其他人。身体挡住表情,一直到进屋了他也没能看清。
下一个进来的是都仁,甫一下车就被朝戈拦住:“怎么回事?”
“让人讹了,我也是嘴欠,告诉她那衣服根本就不值那些钱,一下就生气了。”
都仁着急上厕所,被朝戈一直拦着,话急的蹦豆子一样。
“话说回来,镇上那群人真是赚钱连个连个底线都没有,今天那个女的本来是想宰凌小兰和虞小姐两个人的。结果虞小姐聪明没中套,这要是两个人都买了不得在她那个小破店里花五万块啊?”
都仁摊开手掌表情夸张:“他那个店一年租金有没有五万块钱都另说。”
朝戈闻言眉宇蹙得更深,扫了电梯关上的门:“我问你你们怎么碰到一起的?”
都仁实在憋不了了,撂下一句“就路上碰见的”,然后急的一溜烟跑进了厕所。
末了,一片哗哗声中不忘隔门扯脖子喊一声:“还有一个八卦,等会儿我出来跟你说。”
朝戈没说话,长腿迈开,叉腰站在院门口等他。
天幕如墨色绸缎铺展开。银河蜿蜒成一道流淌着银砂的光带。
院子里着篝火,橙红火舌正卷着松枝劈啪起舞。
虞蓝的房间在四楼,最大的圆顶落地窗那间。
自动窗帘拉得严实,屋里只能渗出点顶光光影。
私密性极好。
淡淡月光底下,朝戈扯了扯唇。
这装修还是当年重装民宿时他特意吩咐的。
都仁好久还不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侧脸拢火点燃。
...
辛可和两个男生楼上换完衣服就来集合,说好了晚上野营看星星。
电梯门一开,她就看见站在檐下抽烟的男人。
俊脸微侧,长指拢着点猩红。挺鼻薄唇,唇角紧抿,含出清晰有力的下颌角。
一身板正直筒的冲锋衣,最朴素的款式,既遮瘦又遮肉,大学里的男生人均爱穿。
但是男人身材实在太好,抬手拢烟的动嘴,宽肩就将衣服肩线撑满。身型又高,支着两条长腿,周身充斥着游刃有余的力量感。
不怪当年蓝蓝能看上他。
闺蜜之间,有情报一定是秒发送。
辛可抽出手机,干脆利落地对着这侧影拍了张图,发给虞蓝,配文——
“你前男友在楼下蹲守呢。”
辛可发完,再抬眼,那双凌厉漆黑的眸子忽然抬起,凝到她身上。
辛可心里莫名一凛,但男人看了她两秒,蓦然出声:
“你们吃晚饭了吗?”
辛可摸不到头脑,如实道:“吃过了。”
男人下颌顿了顿,脸就侧到另一边去。
辛可莫名一阵不爽,一是想起今天下午那个凌小兰就来气,另一个是神经慢了一拍,觉得替自己闺蜜输了气势。
他问啥你就答啥?
正烦着,胡杨也到了约定露营地,手里拎着奶豆腐:“蓝姐不来吗?”
“她都拒绝了,还来什么。”辛可好像突然找到了突破口,眼梢瞟了一眼侧身看月亮的高大男人:
“她那个人拒绝了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胡杨犹豫地看了眼手里拎的奶豆腐。
“这是你今天排长队给她买的?”她故意高声。
胡杨不好意思,摊开袋子讲是要分给大家的。
石头也来了,三个人到齐,就在院子里围着篝火铺好垫子,点上音响,胡杨放了首舒缓的《TenerifeSea》
辛可倚着看星星:“黄老板的歌啊,蓝蓝最喜欢。”
“一听就很英伦风情,像在赛文河边的小船上。”石头点评道,他翻了个身看向辛可,“但是蓝姐不是在美国上学、工作吗?”
“有什么冲突的。”辛可低头敲九宫格回虞蓝的消息,拨冗道,“一个人的审美和她所处的地方关系不大。”
“一个人的审美来自于过去经历所有东西的总和。”胡杨循着记忆,慢声。
见两人的目光凝过来,胡杨解释:“我入职培训时候蓝姐说的。”
辛可眉梢挑起来:“怪不得蓝蓝喜欢你,这么久远的话你都记得。”
“说说,还记得什么?”
月光隐到云层里,黑暗裹了上来。这点弥漫上来的暗意给了少年点安全感:“我从第一天入职Lumières?phémères的时候,就是蓝姐带我。”
“实习时候给得很少,一天$28,一周结束的时候,我给全组人买了咖啡,大家都很高兴,邻座的印度姐一直说我太sweet了,只有蓝姐没拿,快下班的时候很严肃的把我叫到茶水间。”
“她职场里不需要这种东西,干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胡杨说着,眼底涌上点荡动,“我那时候刚毕业,没多少积蓄,偏L&?那地方旁边寸土寸金,一天合下来基本上是搭钱。”
“她怕我坚持不下去。”
胡杨说完,听故事的辛可和石头沉默了。
大家对胡杨的暗恋都心照不宣,但都在一个职场,又有几岁年龄差,再加上虞蓝那个性子,没人看好。
但胡杨一讲述,再没人舍得苛责他那份心动。
石头拍拍他肩膀,故意偏倚主题道了句:“这不都熬过来了。你小子现在seniormanager,前途大好着呢。”
...
都仁拴住腰带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听了个尾巴:“虞小姐果然人美心善,这搁谁谁不动心。”
朝戈一手揣在兜里,听见都仁这话眸子微侧,视线觑到都仁脸上。
后者立刻高举双手:“我可不是故意听的嗷,他们就在那坐着。”想不听也难啊。
再说了,你不也偷听着呢吗?
都仁促狭的眼神透露出了这句话。
朝戈低头按灭烟头。
一整根烟燃毕,尼古丁也没能荡走胸闷。
偏有人还没有眼力的凑过来,好死不死道:“哥,我有八卦,你听不听?”
“那个——”都仁觑觑下巴,向着垫子方向,“刚讲话的斯文小男生,喜欢虞小姐。”
朝戈没做声,下颌顿了下,顺着都仁目光看了一眼,眼眸沉得像漆黑的墨。
-
虞蓝洗完澡,拿起手机就看见辛可发来的“前男友在楼下蹲守”的消息。
还贴心的配了张图。
都不需要点开,小图都能看出来的宽肩窄腰,长腿随意一站,脸都没看清就能感受到的男性气质冲击。
许是她久久没回复,辛可那边急得又发消息:“hi,美女,在吗?是在默默流泪吗?”
虞蓝回了个有病就去治的表情包。
“你不想说点什么?”辛可八卦。
“不想。”
“今儿碰见他现女友了也不想?”
“我都二十六岁了,二十岁的心动燃料早烧完了。”
敲完九宫格,虞蓝手机甩到床头柜上,按了静音,按部就班地做着她的睡前几件套。
精油敷脸,搓得耳朵都热了,心也没能静下来。
房间是落地玻璃窗,扯开窗帘一个缝隙,底下一览无余。
院子里,生着一团篝火,围着那团明灭火焰,旁边是辛可他们的野餐垫。
几个人倚着背垫在闲聊,并没有多余的人。
意识到她在想什么,虞蓝心底一阵对自己的不爽,抓在窗帘上的手刚要撒开,就见辛可他们几个仓皇站了起来,许是夜幕低垂,天上飘起小雨,几个都做了遮脑门姿势。
下一秒,一个高大人影从一侧步入雨帘。
虞蓝撤窗帘的手蓦然顿住。
男人手里攥着的管制用具是折叠帐篷。小雨淅沥,他屈膝压住篷布,扯防风绳,打界桩,榔头起落稳如钟摆,两下闷响就楔入深度正好的锚点。
潮湿雾气里,男人弓起的脊背绷出清晰的肌肉轮廓。
虞蓝看着,脑海里蓦然蹦出来刚才辛可的那个问句。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虞蓝现在脑海里隔空应她:“他新女友挺有眼光的。”
许是感受到被人注视,楼下,男人蓦然直腰抬起眸子。
虞蓝眉心局促,立刻松手,将那道漆黑浓沉的视线阻隔在窗帘另一侧。
屋内,空间再度被封闭,视线在刚才的交错中,虞蓝也不知道对方看见了自己没有。
黑暗裹着,没吹干的头发潮意涌到头顶。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如敲门的雨线。
朝戈迎着雨线站直身,视线深切浓沉,定在楼上她的房间窗帘波动那一角。
宛若涟漪,只动了一下就散了。
再往外扩出去的那几圈波澜,平静地仿佛是他的错觉。
没人。
朝戈心蓦然一空,攥着榔头的手背力都大了些。
...
雨天,草原,野外,帐篷。对辛可他们这种常年钢筋水泥朝九晚五的都市人来说,简直就是水泊对恰巧穿着雨靴的小孩的吸引力。
朝戈也惯着,在谢声中随意点了下头,就回到檐下。
都仁递了条毛巾,等着男人拭尽了脸上潮意,才旁敲侧击:
“哥,这小兰妹妹,平时是上班还是上学啊?”怎么一直赖在这不走啊。
朝戈看他一脸犹犹豫豫的样子,瞬间就理解他的意思:
“不上班也不上学。”
“啊?那她来这待着干嘛?”
“来要钱来的。”朝戈眉弓微顿,扫了他一眼,直白道。
凌小兰从小跟着她那个歪心思的妈,也没正经学什么习,高考时候走得艺考,毕业之后大环境不好没个研究生学历,连教培机构都不要。找工作实在费劲,打起来出国念水硕镀金这条路。
她母亲伏在阿爸病床前,说得很好听,哪怕是个qs排名两百三百的也行啊,不去欧美那种发达国家,日韩也行啊,再不济俄罗斯,生她不就为了托举,总得让孩子有个班上啊。
阿爸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老年人,退休金有,但几百一千的,一分不碰,能攒下多少。
奔着谁的钱来的不言而喻。
都仁听得瞳孔放大:“不是,哥,这钱你真给拿啊?”
朝戈毛巾随意搭着,黑短发上仍湿意淋淋:“本来不想拿的。”
“现在呢?又想拿了?”都仁急道。
“嗯。”
他说完,视线向上抬,顿在那个视线根本不达的某处。
想起刚才窗帘角的微微波动,男人眉间又攒起,声线也绷紧:
“她早点走,咱俩早点清净。”
本来抚掌觉得朝戈这钱给的闹心死了,要是他他坚决不给的都仁,听了这句话,看朝戈仿佛是救世主降临。
恨不得伸胳膊一把把人揽住,泪眼汪汪,双手合十:“哥。”
“你真是我的神。”
朝戈侧头,笑着骂他:“滚。”
-
第二天的行程是贝克力火山群。
虞蓝昨晚不知道几点了才入眠,嘴上说着不在意,梦里乱七八糟,恍惚间还在大学,他们都在一起了还有女生偷偷给他塞情书,说什么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她气得要死,真是把她当个屁放了。但她这人又骄傲惯了,直接把情书砸到人家脸上的事她绝不会干,只会挑着连情书边都没碰过的朝戈反复阴阳。
连人家给她夹菜她都要哎呦一句,“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菜~哥哥还是自己吃吧~”
她端个盘子转身就走,男人没法,只能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哄。偏他还嘴笨,哄不出个所以然,越哄她越拿乔,气得一句话不应他。
最后路过楼梯底下,被男人找个机会堵在没人的角落,兜进怀里。
荷尔蒙和男人冷清的味道一齐压下,指腹凑过来,摩挲着抬起她下巴,直视她眼睛:“生气了?”
她很吃他这一套,寡言内敛的人,说不过就直接上手。唇被一口含住,她整个人都软了,什么气不气的,早不知丢哪里去。
迷迷蒙蒙几个小时,偶尔会冷不丁晃过一些现实片段,有不少朝戈和现在女朋友攀胳膊覆肘的场景,看不清脸,但就半个模糊身影,也够把她从回忆里飘蓦然被拽蹭到水泥地面,一颗肉心被粗粝的碎砂磨得钝痛。
她明知道在梦里都要握紧双拳。
终于耳边一阵强震动,直接把她从梦里振醒。是总部标急邮件。
说新一批矿银出质检问题,窟窿大到整个产品部门都在想办法。
点开邮件收件人里,并没有她。
Sophia专门转发给她。
虞蓝懂她的意思,所谓职场的不可替代性,是别人办不到的事情她能办到。
她回了老领导一句thankx
都没来得及多想别的,立刻翻开电脑和供应商battle签订合同的逃生条款和损失弥补。
键盘敲了半天,怕在房间办公影响辛可休息。她提早到了车上。都仁在驾驶位坐着,见她来了还道了声好。
她那时候仓促点头,头都来不及抬,笔记本电脑被她搁在膝头,光标在供应商名单上机械跳动。
直到车窗一滴雾化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冷得她一哆嗦,喉咙没忍住咳嗽一声。
"冷气太足?"
低沉的嗓音惊得虞蓝指尖一颤。
蓦然抬头,这才意识到司机换了人——后视镜里分明映着男人的熟悉的下颌线,凌厉、收窄,让人心惊。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袖口随意卷到手肘,小臂线条随着转弯动作绷出流畅的弧度。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水幕,虞蓝一言未发,拉动车门就要下车。
拉动了两下没反应,才发现车门被男人锁紧,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语气平稳:“今天换导游了?都仁呢?”
“都仁今天有别的事,我亲自带队。”
“你们没其他导游了吗?”虞蓝脸色冰冷,语气自然也不好听。
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把自己和前女友关在一个空间里,她不理解也不能接受。
“一会专门要我带队,一会又不用。”男人压着尾音,眸光扫向她,诘问意味明显,“虞蓝,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谁要你带队了?”
男人丢了个手机到她怀里。
屏幕的光晃得虞蓝漂亮的眉头蹙紧。早上开的临时会议,她讲述了事实情况,石头提出可以临时改个方案,用民族银饰替代。他去联系。
看来就是这么联系的。
民宿官号留言上写着,“老板,辛苦今天取消原本行程,带我们去附近的银饰市场。”
虞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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