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红日坠落西角,霞光溢空,云彩如织。
马车行驶到一处,喧闹声戛然而止。
乾邵颜好奇地掀开窗帘一角。
不远处是破旧的府邸,朱红色的大门泛锈迹,落锁处贴着大大的封条。房门正中牌匾的四个方角,只有一角老老实实钉在上面,其余三角宛如漂泊在河流上的舟,在空中摇摇晃晃。
好在此时没有风,不然乾邵颜觉得它会掉落。
马车走到府邸跟前,乾邵颜无意看到牌匾上写着“羌府”。
沉默地移开视线,她瞥见墙头的玉兰树开得正盛。
那是一种吉祥的象征,如今看来有些讽刺。
怪不得安静,原来是到了羌家的地盘。百姓对这段屠府的经历避而不谈,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尽管羌家一夜倒下是事实,但此刻乾邵颜真的望见这凋敝的景象,她不免心中酸涩。
从前她和羌师兄念书时,听她爹讲到羌府,讲到蛊妖。
乾邵颜总会发问:“羌家的贡献与其他三家一样大,为何百姓单单因一个蛊妖而抹掉他们过往所有的功绩,选择去屠杀掉整个羌家。”
羌师兄欲言又止,隐忍不发。
乾邵颜见他脸色太差,急忙噤声。
她爹只摸摸她的前额,有深意道:“那是世人的偏见。”
她问:“究竟谁对谁错呢?”
他爹摇头,“连我也看不清。”
乾邵颜疑惑:“不是爹收了蛊妖吗?怎会看不清?”
她爹叹:“她杀人,我用百妖图鉴收了她。至于旁的,就不归我管。”
乾邵颜不明白。
还想追问,她爹却讲起了别的。
后来再年长,她对此问题失去兴趣,没有再去思考。
平希芸见她愣神,问:“在看什么?”
乾邵颜回过神。她再去看,羌家的废旧府邸已如残影般掠过。
她淡淡道:“没什么,就看到一处旧居,有些感想。”
平希芸估摸着外面的方位,大抵猜出她看到的是羌家的府邸,她叹道:“羌家,真是可惜。若是没有陨落,怕是我们还能有更多探讨术法的机会。不过如今京城的夫子、百姓都对之避而不谈,可翻阅的书籍少之又少。”
“就连我们的长老……”平希芸钝住,似是在想能不能说。
乾邵颜看她,眼中带着探究。
平希芸还是道:“连我们三家的长老都警告我们后辈不能私自谈论关于蛊妖和羌家一类的过往。”
这乾邵颜倒也理解,“怕引起慌乱?”
“对。”平希芸有些羞愧道,“京城这方面没你们乾家坦荡。”
乾邵颜望她的神情,安慰道:“这很正常。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想知道,改天我告诉你。”
平希芸脸色有些古怪,似乎有些诧异她的话。
乾邵颜还未开口。
平希芸道:“邵颜姑娘,可真自由。我真羡慕你,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还做的那么出色。”
自由……
乾邵颜不由想到,那夜,有个少年对她说,“你很自由,也不会被束缚。”
她真的自由吗?
乾邵颜在心中反问自己。
她细细想,与这些京城世家的同辈相比,她好像是自由的。
她不用遵守森严的礼法,不用学习严苛的课程,不用去妖界历练。
在中北,有时候她爹发发善心,会让她们休息。她们可以在街上肆意奔跑,可以去山上,躺在野花中嬉闹蝴蝶。
平希芸想了想,又补充:“感觉所有难事经过你之手后都能迎刃而解。”
乾邵颜扶额,“没有,有些事我也不能解决。反而我觉得你很好,比如在百花村时,你比我冷静。”
平希芸轻叹口气:“你第一次经历此事,反应比我们要好的太多。当年去妖界历练的路上,经常有前一秒还在说话的同窗好友,后一秒就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我们是经历多了,才比较淡定。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我和谢之斡吓坏了,和其他人大哭着要离开。去的夫子和师兄无奈,平息完潜藏的危险,就带着我们回来。”
“回来后,长老们将我们丢在祠堂中,罚我们禁闭。一日不吃不喝,我们饿得趴在地上,他们拄拐站在那里,眼神犀利道:‘可知错。’
那时我们六岁,不知错在何。我和谢之斡毫不犹豫地回:“无错。”接着长老的一拐杖就打在我们的背上,他们喘气道:‘错了!你们是捉妖师,捉妖师不能是胆小怕死之辈。’
那时候小,心思单纯。我们痛哭:‘为什么是我。’
长老被我们气的,不再抬眼看我们一眼,反而被仆人搀扶着走了。他们关上祠堂的房门。上锁。直到我们认错。”
平希芸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听完后,乾邵颜有感而发,道:“那你如今快乐吗?”
平希芸笑,“快乐,但很快就不会了。”
乾邵颜问她为何。
平希芸眼中流露出伤感,“我爹娘思想古板,他们觉得我该嫁人。”
乾邵颜嘴巴微张,有些吃惊。
她以为京城人的思想都不再迂腐。
毕竟五十年前的律法已经颁布男女平等,女子可以决定自己的婚事。
“你要听他们的?”乾邵颜瞧着她的表情。
平希芸勉强地笑了笑,“若不听从,我现在在平家刑司所拥有的修律权利会全部消失。”
乾邵颜听完,跟着笑,“可你嫁人,也会消失。”
乾邵颜无声地看了看前方。
平希芸顺着她的视线,自然知道她是在看她的阿弟。
“走一步看一步,”平希芸强忍着情绪,肩轻微颤抖,她声音很轻道:“我真的很喜欢修律。”
乾邵颜抿唇,抱住她。
这是她第一次窥探到她的内心。
乾邵颜记得初见她时,她给人的感觉很安静,像是入口的水,淡淡的。她和两名男子走在一起,手中的笛把在手中,又带着一丝潇洒与豪爽。
但她的眉眼不会骗人,细细的眉带着一丝愁。
乾邵颜那时和他们不熟,心里藏着警惕。她没过问。
如今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
达不思看到她湿润的眼眶,她脑袋发蒙道:“看不懂人。明明是他们制定的规矩,为何他们自己不遵守?”
因为他们有制定的权利,就有钻漏洞的能力,可以使自己不受限制。
那些所谓的规矩、限制也许只是为庸碌且普通的人设定。
到口的话,乾邵颜终归没说出口,只调侃道:“可能他们以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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