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问的必要。来参加歌舞比拼的这些人，都不会愿意在此时为国土赴死。他们只是见到此处能有奖赏，就来报名为自己赢得点日常用的银子，吃几顿热乎饭。
没有这么多人心中有所谓的家国大义。
站在双方立场，两人都不算错。
杨湛说的没错，战争哪有不死人，哪有不流血就能赢的战场，上过战场的人，哪个不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马革裹尸，秃鹫盘桓，都是军营里见惯了的场景。兵家诡道之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能杀敌就是好术。
可萧凌梦则对他这般漠视生命的态度愤怒至极。她怒在王爷轻飘飘几句话，将不知情的人困在酒楼中，头顶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也许有些人刚跟家人说自己去参加歌舞活动，赢了钱能带家人吃些好的，很有可能今晚之后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两人眼神交锋，互不退让。
杨湛只觉得头疼，怎么每次遇到她，总得吵一顿，还能吵得有来有回。敢跟雁王吵架的人，整个大宣大概也就只有这颗独苗。
本着不跟她一般见识，杨湛只得开口安慰：“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如今从京中调人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在当地选一些人出来，你放心，镇北营的将士会尽量保护他们安全。”
“尽量？”萧凌梦冷笑，“也就是说，你自己其实也没把握，此次参加歌舞的人到底能不能活着出去，是这个意思吧。”
这小妮子很是敏锐。杨湛被说的竟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的伶牙俐齿程度简直与日俱增，在山匪窝那会儿被说得急了，还会在他面前掉掉眼泪，此刻在本人面前，怎得就这般不怕死，英勇就义的模样？
怎么，她以为自己木易真的时候，就好声好气说话，是临阳王的时候，还能露出女子娇柔的那一面，在雁王面前……就需得用这副刚强就义不退不让的模样？
杨湛忽然有些后悔，也无端地在心里有升起一丝酸酸的感觉，很是陌生。
他无奈看向萧凌梦：“萧姑娘，此事我已书信递给萧将军，是我们二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萧凌梦面色更是差了，冷冷看向杨湛，闭口不言。
两人就像是朝东西两个方向走的线条，在此处碰撞缠绕，过了此处，也许两人就真的分道扬镳了。
杨湛叹息道：“刀剑无眼，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我担待不起，还是早些……”
“我要去！”
杨湛思路被骤然打断，他愕然抬头，问道：“什么？”
萧凌梦认真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跟他说：“我要参加，我要上去跳舞。”
杨湛看着眼前的女子许久，眼里神色变幻莫测。
有一时间萧凌梦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寒意，似乎他真的在考虑把自己敲晕剁了喂狼。
萧凌梦背后一凉，不假思索摆出自己爹爹：“我告诉你啊，我也已经书信告知我爹要去他那儿看看他，他已经知道我在天水郡了，你不要乱来啊！”
杨湛全当自己没听到，凉凉道：“姑娘可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面上很是不悦，眉头紧紧蹙着，看得萧凌梦心里像压了千斤巨石。但她还是顶住从心脏密密传来的不适感，说道：“此次围猎北燕三皇子，我是最好的诱饵。”
“为什么？”
“北燕三皇子最爱的是中原女子舞艺这个不少人知道，但他最爱的中原舞艺中，你可知是哪一曲？”萧凌梦看着杨湛，大方坦然。
杨湛心里其实早有定数，但还是接过她的话头问道：“哪一曲？”
少女粉唇微启，轻轻吐出三个字：“蝶恋花。”
杨湛将背往椅子上一靠，垂下眼遮去眼底神色，淡淡道：“萧姑娘，你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京中不受宠的庶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么？”
此话是提醒，也是威吓，萧凌梦又怎会听不出来。可她如今心意已定，无论杨湛说什么，就算前方是修罗场，面临刀斧加身，她也要去走一走。
她施施然起身，金丝纱袖在茶盏上方拂过，盏中茶水被袖子带起的微风晃得微波沉浮，杨湛低垂着视线，看着盏中摇晃茶水，只觉得自己心如同这盏茶一样，荡漾不止。
少女站在他面前，正色道：“我曾学过京中凤舞楼的蝶恋花，怕爹爹知晓生气所以瞒着不说，京中无人知晓此事。但今日在场的人中，没有能比我跳得更好的人，所以，我是当作诱饵的最佳人选。”
此女可教也。杨湛暗叹，她说起谎来，脸都不红，眼都不眨。
若是她确实能跳蝶恋花，那就是今日最佳人选。杨湛心知肚明。
可他就这样手里捏着青瓷茶盏，顿在了那里。
若是以前，他定是已经坐下来与人谈条件，只要她同意，就先赏她金银百两，田地百亩。只需应下她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富庶人士。事情若是成功，杨湛甚至还能为她在官场中求得一官半职。即便是女子之身，立下如此大功，封侯拜相又有何不可？杨湛不是个小气的人，他有把握说动龙椅上的那位。
若是今日她无法活着走出酒楼，就会替她安排好身后事，家中老父老母未来所有开销与养老，他雁王一手包办。为她立碑立牌，在皇帝面前给她讨要诰命夫人谥号，以厚礼下葬，光宗耀祖。
这所有的安排，都是杨湛习以为常的，这样的谈判他参加过许多次，或赏或葬过许多人，他早就轻车熟路，能在半柱香之内就将所有事项安排到位。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瘦削坚韧的女子，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要一想到要开口谈论她的身后事，杨湛只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喉咙，越抓越紧，难以呼吸。
见他犹豫，萧凌梦开口安抚道：“爹爹那边，我先写下遗书，告诉他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杨湛呼吸重了一瞬，他别过头去不再看萧凌梦，边上是琴师留下的琴与竹笛，许久他开口道：“你去可以，我给你配乐。”
蝶恋花其实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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