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白》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青棠树影斜穿银红幔,卷帘举目,庭下几蓬萱草郁郁在望。
着蓝束冠的郎君越一院庭花而来,步履生风,隔门清朗地喊一声“阿盈!”,沉闷的院子都凉快了几分。
花玦推门进来,屋里静悄悄的,揭起锦纱软幕,盈阙正在那里和衣而卧。
他俯身细瞧,盈阙密密的眼睫微颤,这便睁开了眼,泄了冰雪意。
花玦毫不客气地挤身上榻,盈阙往旁边让了一些。
不过这只是白日以供小憩的凉石榻,容下两人便稍嫌拥挤了些。
盈阙只好侧着身,与花玦面对着面,额抵着额。
花玦只觉得偎着盈阙,初夏的热意顿时消弭无踪。
盈阙见他呲着牙笑,也不由自主地抿唇笑了一笑。
他本是要来告诉盈阙,编书之事已近收尾,第一批印出来的书便会送去江州城,一起送去的还有归了小和尚,带着他的小师弟们。
啧,小归了如今都做大师兄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呐!
小和尚他们是要去给牢狱里的犯人,包括狄广,好好上课教诲。若是这书在江州城内效用合宜,西陵王便打算举国施用了。
不过此时良辰好景,花玦便改了主意,不打算说这些来煞了好风情。
捉了盈阙的一缕散发,缠在指尖把玩,花玦轻笑着问道:“怎么还在睡,这是要夏眠?”
盈阙任着他厮闹,也放轻了声调:“没有睡,只是不想出门了。”
挤在窄榻上,盈阙被花玦怀里的东西硌着,便摸索进他衣襟,往心口摸去。
花玦眼一瞪,有些发傻:“这是做甚么?”
“你藏着东西。”盈阙摸到个小袋子,正要拿出来。
却听花玦讨饶道:“哎呦了不得!我攒了好久的私房钱,才刚买了花苗,娘子且饶了它罢,下回我再不藏私房钱啦!”
盈阙果然松了手:“为何要藏,不是也分了你银两?”
花玦支支吾吾道:“唔……我帮那些花农医花,都给用完了,又不好意思再讨,毕竟簌簌医道愈发精深,花用也愈多了,我这才……”
盈阙看了他一会儿,因见花玦窘迫,虽仍有疑惑不解,但也不愿再追问了。
花玦悄悄松了口气,岔开话道:“簌簌说早上你同她说了没两句便回来歪着,都躺了快一天,可是她惹你生气了?”
“我没有气可生。”
“是那三只聒噪的冰蟾白蛇和圣女姑娘烦着你啦?”
“未曾。”
“那是天热了,身上懒怠?我请他们送些冰来?”
“冰不及我寒。”
“那怎的好端端便不想出门了?”
“我只惟恐……”
“惟恐什么?”
“若是哪天走在路上,再忽然伤重,恐你害怕。”
花玦默了会儿坐起身来,脸色不太好,他愔然不言,盈阙自然也不会语。
眼见盈阙又闭上了眼,昏昏欲睡似的,花玦想恼她这样没心没肺,却又没法子当真与她置了气。
自个儿磨着牙,实是气不过了,便扑上去拧她白莹莹的脸颊,力道轻得连点印子都留不下,偏生这混不吝的还睁着无辜的眼儿盯着他……
花玦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话只说一半,是想怄死谁?怄死了我,娘子大人挣的钱是想给谁花?”
“没想。”盈阙有样学样地,也扯上他的脸颊,“你不问。”
花玦改捏她鼻子:“上回我不问,没想到你竟还敢再来上一回啊?”
盈阙闻不着花玦身上那木馥清香了,她松了脸颊,也捏住他鼻子,自己声音翁翁的:“我不想来,它偏要来。”
“那我这回再不问,倒不如当我死了罢。”
花玦这回捂住了她的嘴巴,盈阙也捂了上去。这下子他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了。
眉目传情,含情脉脉地对峙半晌,还是花玦认了输,摸上那白玉水滴似的耳垂,恨恨地捏了两下,白玉顿时沾上了一抹胭脂色。
盈阙宽慰他道:“是陆吾所教授的秘法,他自是有数的。”
“真是陆吾教的?”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昆仑以前也不是这么照死里摔打孩子的教法啊。
“真的。”盈阙只好发誓道,“所言若虚,便使抄好了的清心诀都烧成灰。”
此誓甚毒,由不得花玦不信了,只是他仍是气不过:“既不让我问,怎么又要讲?走在路上骤然只剩一口气,你恐我担忧,那好好地躺在榻上,忽然身上透几个血窟窿,我便能安心了?”
“不得不讲。”盈阙也有为难之处,她郑重其事地叮咛道,“若再遭反噬,你且离我远一点。”
她只怕他慌乱之中,又毫不顾忌地拿自己性命给她疗伤。
花玦哼哼冷笑两声,但不等他说话,盈阙便捂住了他的嘴,抢先说道:“我总是能捱过去的,陆吾有数。你若救我,我却没有第二个昆仑令来救你。”
花玦扬了扬眉:“唔唔。”放开。
盈阙手往上移,摸着他的耳垂说:“也未必会来。”
花玦冷哼一声:“未必不来。”
盈阙又揉了揉手里软乎乎的耳朵,花玦不大高兴地捉住她的手,佯怒:“这时候不许撒娇!”
“其实簌簌她问过我的,上回你好端端地转瞬间变得千疮百孔,毫无先兆,诸般疑团,我为何没有过问一句。”花玦低垂眼帘,“你还真当我痴了傻了死了吗?当你身处险境也能稳坐不乱呢?”
盈阙蹙眉问道:“既然心有不安,那为何不问?”
花玦空不出手,便拿额头轻轻撞了她一下出气,轻笑道:“因为你有秘密,不能告诉我,我藏私房钱,你也藏秘密,可不许恼我喽。”
“我……”
花玦打断了她,正色言道:“阿盈你要记得,你不是不能自主的偶人稚童,当有自己的坚守与抉择。秘密而已,不是错,自己想要保守,问心无愧,便毋需因任何人心意如何而道出,即使今日我问了,不想说,那就不说。”
我再想你好好的,可却也不得不明白,惟有自己所选,方是自己想要的好。
“不仅是这个,在这世上,不拘是谁,皆不值得你竭尽所有地付出一切给他,除了自己。”
盈阙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花玦指着窗外,那盆他精心养育的,色若纱下烛火的暖橘的花,说道:“比方说,我养那盆灯霄花,我可以花几夜守着,集子时露灌溉,晒日暮余晖,磨琥珀粉裹叶,每日还要点红烛照一个时辰的花瓣,这时候最烦,不能靠得近也不能离得远,不能不浇水,怕烧了,也不能多浇水,怕淹了,得不错眼地盯一个时辰。情愿耗费无数,只是因为那花是我所钟爱之花,而非是因为它是哪一盆花,是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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