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已毕,经过方才那么个插曲,各怀心思,谁也没兴致再坐下去。
琅厌要挥退乐舞姬女时,少女喊住了,只说了句等等。
她看着阶陛之下,却又踌躇着说不出别的来。正此时,少虞低垂着脸,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若非少女眼角余光一直偷瞟着他,也是看不出来。
琅厌歪了歪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哦——”少女改了主意,临出口时转了话头,“我可否看一看这些姑娘们的名册?”
琅厌一抬手,左右立马寻来名册呈送上来,琅厌递给少女。
少女翻看名册,一个一个念了起来,不光乐姬,舞姬也逐一念了。她念一声,下面被喊到的乐舞姬女便应一声。
“……少少?”
“是。”少虞平平静静地垂眸应了一声。
这是当日宫门外被选上时,影卿给他报上的名字。
任凭心中千军万马齐声嘶鸣,波涛巨浪汹涌澎湃,少女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接着往下念她的名册,连后面念到的“阿盈”也未在意,只当巧合的重名罢了。
终于念完了,她又装模作样地问琅厌道:“她们都是要放出森罗宫去了吗?”
琅厌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神女是想留下谁吗?若是欢喜,留下也无妨的,厌厌安排就是。”
“都挺好的,却也没什么十分欢喜的,”少女的目光漫不经意地从阶陛下的女妖们头顶划过,“就是水树里跳舞那个姐姐很不错。”
“厌厌回头请那姑娘去神女殿中,聊以排解孤闷。”
少女不大喜欢这个百样玲珑的小公主,不过她这般周到到底是为自己,少女还是道了声谢,拿起案上金盏里剩下的几瓣酒露寒铃:“这果子好吃,不知还有没有?”
琅厌颔首:“有的,厌厌这便吩咐侍女们送去神女那里。”
少女忽想起这果子一树只结一颗来着,惊问:“不会是好几千年前的吧?”虽说这些不同凡间果子,大多隔个几万年也吃不坏肚子的,只不过总不及新鲜的滋味好罢了。
琅厌被逗得莞尔而笑:“酒露寒铃树极少的也会结出可以栽活的种子,而今万妖国中,已有十来株酒露寒铃树了。”
“喔。”
少虞和乐舞姬女们一同跟随妖官下去了,看不出一丝异色。
反倒是那少女忧心忡忡,再没有与这妖族公主闲话的心思,勉强按捺下思虑,与她匆匆告了辞。
妖族享乐放逸之风,在八荒六合都是出了名的,影卿此来妖国可算见识到了。以常理审度,这些时日所见所闻皆是妖国日常消遣,往日都是如此,无甚不妥之处,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难不成真是她疑邻窃斧,胡思乱想么?
“在想什么?”
“啊……”影卿漫不经意地一挥袖子在桌上蹭过去,苦恼道,“在想要给昆仑那位神女跳什么好呢?”
“唔,原来阿盈还会跳别的舞么?”
影卿猛地回过头去,看清来者,在袖中捻着法诀的手指顿时一松:“哎呦我的老祖呀,你可吓死我了!”
少虞已换回了君子装束,影卿这一看便晓得他一定又是借了折枝之法,偷梁换柱,暗度陈仓,悄悄留下的。
少虞望着桌上残存的茶渍水迹,问道:“那是什么?”
影卿嫌弃地掸了掸方才擦桌子时沾上了茶水的袖子,答得言简意赅:“森罗王宫。”
于是少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少虞打量着内殿的陈设布置,心道那琅上对她倒是上心。
他说:“你今日这般误打误撞,竟撞破他心中还有挚爱女子,可妖国皆知其少君好美色,甚至不吝强征豪夺,其中可会有什么算计?”
“我已见了琅上的后宫美人,你晓得我发现了什么么?”影卿挑挑眉头,向少虞招了招手,笑得神秘兮兮的。
少虞便走近了些,只听她压低了声音说:“那些美人儿都像嫣然,有的是容貌像,有的嗓音像,有的性子像,反正各有各的像法,甚至……还有个男的呢!只不过听说他未曾被召幸过罢了。”
听她的语气,仿佛还有些遗憾?
少虞虚虚握拳欲在唇边,咳了一声,低斥:“不许胡说!”
“我哪有胡说!”影卿以为他不信自己打听到的话,“虽然那男子修习的幻术与嫣然有些相似,又爱慕着琅上,还用幻术诱惑过琅上,但琅上不好南风,硬是扛住了那幻境,最后为了能于幻境中见一见嫣然,还免了那男子一死呢!而且琅上看到我时,眼中真的是痴恋。”
她想起琅上看着她脸上那张嫣然的面孔时,那个眼神,沉痛而绝望,像极了她曾经见过的,只不过她曾经见过的那双眼,在吃人吞骨的永夜里也依旧有光,不至于如此这般的绝望。
之所以有不同,也许仅仅是在于那种眼神可栖落的人,是否还活在世上的区别吧。
她不禁微微失神。
看她的神情这般正经,不似作伪,少虞几乎要自省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了她?她本是块正经冰……
于是他再一声虚咳,转了话头:“既然如此,那为何森罗宫众妖先前不曾认出你来?”
“问得好!”影卿忽然噗哧噗呲笑了出来,“你的画画得好,大约是不懂的……”
少虞被她笑得一头雾水:“不懂什么?”
“嘿嘿嘿……森罗王宫里除了琅上,都没见过嫣然,只见过琅上给嫣然作的画,噗呲呲!而琅上走的约莫是,唔……写意流派,你哪怕是把他的画和嫣然的脸摆在一起,也就和琅上后宫的美人儿一样,都只看得出个相似来。”
“……”
等影卿笑得累了,少虞方才给她倒了杯茶润润喉,一边问道:“你依旧觉得琅上有所不轨吗?”
影卿立时正经起来,眯了眯眼,缓缓摇头说道:“他暗中有没有不轨我尚未查知,但他知道的东西,必定比他显露出来的要多。”不然他何以一听她提起面缠黑气、额间生角的黑衣人,便怫然作色,大约是想到那是魔族了吧。
少虞四下稍顾,眼神往墙上一斜,问道:“走吧?”省得等会儿还得再说一遍。
“哦。”
虽则他这一句问得没头没脑,但影卿却已心领意会。跟了几步,她忽而想起什么,停在了原地,伸手拉住了少虞的袖子。
少虞被拽住,便回过头眼含疑问地望着她。
影卿白莹莹的鼻尖不自知地微微耸动,她小声地问道:“你觉着你能不能……不去呀?”
少虞心头一动,眼底流出一丝笑意,却没教影卿瞧出来,他垂眸看向被攥出褶子的袖角上那只小拳头,迎着她含了些期待的目光,一片正经地答道:“我觉着,大约不太能吧。”
“那,”眼看美人计不成,影卿叹了口气,“好呗。”
在少虞穿墙之前,影卿对他说:“琅厌原本便让我去来着,我光明正大就能去。却委屈少虞君独自走墙啦!”
少虞微微颔首,温和而礼貌地应了声好,目送她推门出去。从那大摇大摆的背影,不难看出她作弄了自己之后的愉悦心情。
少虞轻笑着摇了摇头。
影卿来到森罗宫贵客住所,一进内殿里只看到两颗碰在一起,黑茸茸、圆滚滚的脑袋耸来耸去,吱吱歪歪,唧唧哼哼,不晓得在商量什么。
大喝一声:“玖洏!我的昆仑令你自何处得来!”
这一声猛喝吓得白羽绒毯上那上少女险些摔一跟头,阿玄急忙将她扶了起来。阿玄认出了这声音,甚是惊讶:“小狐狸?”
“不是!”影卿立马矢口否认,颇为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还好,少虞尚在外殿施法布下结界,还没到,还好未教他听见。
她正欲同她们串通好说辞,不想少虞这时进来了,在唇舌间辗转的言语只好卷下肚去,她可不敢在少虞面前施展传音入密的法术。
一来,就玖洏那疯疯癫癫不着调的脾性,若与她一个没谈妥,闹将起来怎生是好?二来,她也真是担心玖洏修行不到家,若被少虞当场看穿了可多尴尬。
“你不是跳舞那姑娘么?”玖洏尚未看见刚进来的少虞,只打量着面前还是嫣然模样的影卿,“什么就是你的昆仑令了?还有你如何知道我叫什么的?”
影卿哼哼两声,正打算说话。
“谁?”阿玄细细软软的声音打断了她。
“表妹,打扰了。”
虽知阿玄看不见,少虞依旧持礼颔了一首。
阿玄愣了愣,有些怯怯地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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