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其中一份只有三页纸、纸张还带着打印热度的《关于华东某省计划引进“扶桑关西纺机株式会社新型气流纺纱成套设备”初步洽谈意向纪要》上。
嘿,熟面孔。
他运气不错,竟然在这些资料里看到了一份被登记在《三十年》里的问题档案。
高义敏锐地捕捉到了钱进神色的变化。
他立刻问道:“这个有问题?华东气纺?”
钱进仔细翻看:“我再看看,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别感觉呀,要看具体资料。”张处长叮嘱说。
时处长却跟他意见相左,当即摆手:“不,如果感觉出问题,那这点更重要。”
“这叫第六感,现在不少科学机构在研究这点。”
钱进将材料翻阅了一遍,抬头问道:“哪位领导了解这份规划?它里面提到的‘新型棉纺织机’,是不是指那个‘织贺’牌系列?
“我看意向书上没有写清楚,只写了个型号前缀是‘O.K.S-FLC-11/7’,这是扶桑关西纺机株式会社的项目?”
他抛出了一连串关键信息,就显得很是专业。
高义疑惑地点点头,看向张处长:“老张,你经手了吗?具体型号对吗?”
张处长显然没准备到这个细节。
他愣了一下,忙探头看钱进手里的文件:“这个……我记得是,资料不齐全吗?这样吧,我再去打个电话,跟华东气纺那边联系一下。”
话落下,他急匆匆离开办公室,很快又急匆匆的回来了,看着手里一张纸说:“根据华东气纺的介绍,意向书里面初步提到的机器确实是‘织贺-FLC系列’,具体型号是O.K.S-FLC-11/7。”
“另外外商宣传资料刚送到他们单位,需要让他们做个传真过来吗?”
时处长关心的问:“怎么了,钱进同志?”
张处长继续说:“根据华东气纺同志的介绍,这个系列设备现在挺火热的,西德巴马格也做类似的产品,算是国际上刚兴起几年的新技术方向?华东那边比较重视纺织业技改……”
钱进没等张处长说完,他直接把那份意向纪要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意向书中登记的核心技术:
“不是新型,是臭名昭著的新型包装!”
钱进看向众人,端正了表情:“不知道各位领导是否知道,我们海滨市的国棉六厂……”
“那条生产线是你力主引进的,表现很好。”高义直接接过了他的话题,“我们了解你信息的时候,把这些情况都了解过了。”
钱进点头:“所以我对当下世界流行的棉纺织技术和设备还算了解,当时我是做过功课的。”
“然后再提一下这个织贺-FLC系列,我敢断言,如果华东方面最终引进这套设备,它将成为又一个损失惨重的血泪教训!”
“简单的说,它也有技术陷阱!”
领导们大惊,纷纷站起来示意他详细解释。
钱进沉声说道:“织贺-FLC系列声称使用了气流纺纱技术,也就是世界棉纺织行业最先进技术,然而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气流纺纱’!”
“气流纺纱的英文是Air-jet·Spinning,由英格兰新瓦塔发展,现在国际上主流技术叫涡流纺纱’,英文是Vortex·Spinning。”
“然而这个扶桑关西纺机株式会社根本不是国际一线纺机企业,他们怎么可能拥有可以跟行业内世界顶级企业新瓦塔一样的先进技术?”
“据我所知,他们所谓的‘织贺-FLC-11/7’,是他们自己命名的一种不成熟的实验性技术,其核心纺纱原理是基于一种变异的气流加捻,确实类似气流纺纱,但并不是一回事。”
“气流加捻技术在低支纱也就是粗纱生产上勉强有点效果,但也仅限于棉涤混纺等特定品种,它有一系列问题,比如效率低下、耗能惊人。”
“然后对于国际上急需的高支纯棉纱,特别是高档精梳棉纱的生产,完全没法生产!”
领导们听的满头雾水。
专业。
这小伙子太专业了。
听着钱进口中往外蹦的专业术语,他们一愣一愣的。
属实是不明觉厉了。
高义赶紧帮钱进捧哏:“钱进同志,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因为这件事上有个重点,那就是扶桑方面知道这个技术的问题吗?”
钱进冷笑道:“当然知道,而且他们跟川畸重工一样,这些不要脸的小鬼子已经坑过别人了,还想趁着我们刚刚改革开放缺少国际贸易经验,再坑我们一次。”
“这套设备或者说这个技术路线的噩梦结局,根本不是我基于国际资料推导出来的未来时,实际上我没有那个本事,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并不是棉纺行业专业人才。”
“我之所以知道它的问题所在,是因为他们已经在国际上坑过别人家一次了!”
领导们大惊:“他们已经坑过别人了?”
钱进点头:“就在两年前,1978年,北非埃及亚历山大市的一家大型国营纺织联合体,就是在扶桑外商同样的技术吹嘘和低廉前期报价诱惑下,引进了关西纺机这条所谓的‘新型**性气流纺纱成套设备’。”
“外商当时吹嘘该设备如何节能、高效、质量稳定,结果设备运抵安装后,经过长达一年痛苦调试,勉强能纺出低端粗支混纺纱线,但效率只有合同承诺的三分之一,能耗却高出设计指标一倍多。”
“他们工厂原本赖以出口赚取外汇的精梳纯棉高支纱生产线,则因为这套所谓‘新型设备’完全无法达标……”
“为什么?”有领导下意识问道。
钱进解释说:“嗯,专业的解释,那就是精梳棉纤维要求高捻度匀整,而这个FLC系统气流扰动大,捻度根本不稳。”
领导们理解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钱进继续说:“那家工厂最终被迫停工,设备高昂的维护费用、巨大的能耗窟窿、加上主力产品线瘫痪,短短一年就把一个原本经营良好的纺织工厂给彻底拖垮。”
“这件事在当地引发巨大震动,最后发展成埃及政府取消该笔设备采购订单,向扶桑提出巨额索赔!”
“可惜他们合同有漏洞,最后不了了之。而这个案例,在去年的《国际纺织经济评论》上有长篇调查报道和分析,标题我都迄今记得:《技术陷阱:一个‘创新’如何摧毁北非纺织巨擘》!”
“这个报道国内应该有译介或者部分信息被摘入过动态简报,各位领导如果对我没有信心,可以找相关人员调集资料看看。”
没人对他没有信心。
相反。
大家现在对他太有信心了。
毕竟他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引经据典,中英文一起介绍,着实把一群土领导给震慑住了。
时处长听后忍不住扔掉了烟蒂,脸色铁青:“这些小鬼子,**不是东西!”
高义很后怕:“钱进同志立功了,幸亏他帮我们排查了这些资料。”
张处长点头如捣蒜:“是啊,如果我们的新单位成立后,手上连这么个近在咫尺且已被证伪的欺诈案例都没筛选排查出来,那还谈什么守好闸门?”
时处长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这个早已发生的欺诈案例突然出现在国内引进清单上,触及了他深重的忧虑和强烈的责任感。
钱进将意向书摔在桌子上,很愤怒:“这份意向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要重复亚历山大纺织厂悲剧的前奏。”
“关西纺机现在卷土重来,只不过把‘市场’从北非换成了刚刚打开引进大门的中国,看到这份意向书,我真是感觉到了历史的倒影如此可怕。”
“这个坑一旦跳下去,绝不是几百万美元设备损失那么简单,它会拖垮华东一个甚至几个大厂!”
“这是一项基于已经被鲜血证明为错误路线的技术,必须立刻警告华东,停止与关西纺机接触,任何针对此技术的引进意向,应立即终止!”
“能不能复制一下对川畸重工的外贸战模式?能不能再反击他们一次?”时处长目光炯炯的看向钱进。
钱进苦笑:“很难,川畸重工这件事闹的很大,关西纺机方面肯定知道内情,他们会有警惕心的。”
“我们一旦提出要增加补充条款,他们肯定能猜到咱们用意——试,倒是可以试一试,但我不看好能取得成就。”
钱进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会议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重、更凝滞。
张处长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内心火气很大,可在这里没法发火。
于是他拿起钱进摔掉的意向书去了隔壁办公室打电话,然后他的吼声隔着一堵墙都能听清:
“苏怀明,**是干什么吃的?!啊,你的大米饭都他妈白吃了吗?”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往国内引进,把国家当什么了?啊?垃圾桶吗!”
“什么?你不明白?**你吗!苏怀明你马上给我查埃及亚历山大厂这个单位的情况,他们两年前被这个关西纺机用同样的手段**过!”
“你提前查过了?查过国际报道吗?啊!哪怕是国际棉纺织行业的新闻简报呢?查过吗!”
“去查!立刻!马上!!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关西纺机O.K.S-FLC系列的消息都他妈查出来!尤其是北非埃及亚历山大棉纺厂的情况!”
“你是猪脑子吗?啊?我不管你去哪里查,什么资料室、情报所、图书馆,或者是哪家报社墙角旮旯的旧报纸堆里!反正你得给我查,把相关资料都给我翻出来!!”
“我让你立刻去查!今天我要看到相关材料!”
张处长的咆哮在隔壁办公室里回荡,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一句话喷出来的时候,震得他们这间办公室的铁窗框嗡嗡作响。
高义低声说:“我从没见过张处长如此暴怒过!”
时处长冷笑道:“他能不怒吗?他那边差点出大篓子!”
张处长气呼呼的回来,胸膛一个劲起伏,他走到钱进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椅子扶手上,把椅子按的摇晃。
钱进了解内情,于是他想寻求帮助:“钱进同志啊,这件事的相关资料,你有印象吗?我希望能按图索骥,减轻基层同志的工作量。”
钱进想了想说:“去年的《国际纺织经济评论》里肯定能找到,我想外贸部资料室英文期刊区应该有这份资料吧?”
“如果找不到这期杂志,那么,《进出口商情增刊》这本杂志应该有吧?我觉得可以盘查这份期刊,它是中文版的,里面应该会有相关资料记载。”
张处长忍不住拍拍他肩膀:“好,这份杂志我知道……”
高义也说:“这份期刊我们有订阅,在我办公室里就有,我马上去找。”
《进出口商情增刊》是当下进出口贸易工作里的指导性文字作品,它是半月刊。
然后钱进继续查看其他单位的引进规划书,领导们凑在一起找资料。
最终高义欢呼一声:
“是我这一期,嗯,是去年第17期的‘国际商务风险警示’栏目,这里第3条风险预警里明确提到了关西纺机O.K.S-FLC设备包在北非造成重大损失事件!”
资料被众人传阅。
最后落到了时处长手里。
他定定地盯着钱进足足两分钟。
看完后他将资料塞给张处长:“老张,你先回去处理这件事,快马加鞭,不能拖延。”
“让总机接华东局外贸分管**办公室,走专线!”
张处长重重点头,最后冲钱进也点点头。
这个青年好生厉害。
他刚刚又避免了一个几乎已经在路上的陷阱,将要吞噬巨额国家财富的陷阱。
海滨市把铁闸,非他莫属!
新机构的筹备必须立即提速!
钱进在外贸部是刷满了好感度。
他又被留下了两天,将这些项目资料全部细刷了一遍。
然后又刷出一个确切的问题项目,另外还有两个项目他根据经验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只是他手头上缺乏正式合同,如果有补充条款对这些小问题进行修正,那项目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如果没有补充条款的修正,这些小问题后期可能会发展成撕逼的大问题。
最后项目审核结束了,钱进得走了。
结果几位领导舍不得放他走,恨不得想办法把他直接留在首都。
这还真是个好机会!
钱进的表现实在出色,如今刚刚改革开放,国家又需要人才。
他要是愿意谋求仕途发展,马上就能变成京官,还是实权派那种。
奈何他的根基在海滨市!
而且劳动突击队这颗种子已经开始萌芽了。
它将来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还是钱进可以完全掌控的那种。
所以他无论如何得先回海滨市。
或许将来可以进京发展,可那时候他得把突击队企业给发展起来了,然后在京城搞一个总部。
面对各位官员们的挽留,钱进用一句话进行了回绝:
我努力学习、发展成才,不是为了脱离故乡,而是带领故乡脱离贫困!
这句话把一帮没有受过互联网铁拳狠捶的土大官给震住了。
钱进这小伙,准成!
一番忙活,钱进回到海滨市的时候就是三月下旬,然后他工作岗位积攒了很多工作,忙碌了几天后,时间就是三月底了。
这时候钱进才意识到。
他三哥钱烈又留在红星场了,自从他回来双方竟然就没打过照面!
钱烈现在确实繁忙。
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积累的知识可以派上用场了。
三月底,春寒料峭,寒风中夹着零星小雨。
红星场场长魏得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大门走进来。
前几天他去学习来着,学习过程没话说,反正他是学的跟笑话一样,结业考试刚出成绩他就一头跑了,否则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诸多同学的嘲笑。
不管怎么样,如今艰苦的学习之旅终于告一段落,他可以回来歇歇了。
于是一进场他不管别的,闷着头就准备钻进他那间四人间宿舍。
“场长!”钱烈的声音响起。
魏得胜扭头看,看到自家爱将身穿蓝色土布大褂、脚踏雨靴,正身姿笔挺地站在细雨中。
没打伞。
门口吊着灯,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矍而坚毅的轮廓。
魏得胜很喜欢他这个形象。
看着就是正派的劳动模范。
这样发现正派爱将落在雨里他赶紧招手:“怎么回事?你小子怎么不打伞?不对,你不是该回家了吗?怎么还在场子里?”
“我最近一直琢磨点东西,所以每天都得加班,一直待在了场子里。”钱烈淡淡地说,然后从自己挎包里拿出个文件袋,走过去交给了魏得胜。
魏得胜疑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打开包口往里一看——里面全是一张张纸。
这些纸都卷了边,显然被摩挲的很厉害。
他带钱烈进办公室,挂上外套拿出这些纸张才发现,它们已经被钱烈用针线给仔细缀订起来,上面洋洋洒洒都是字,是一摞的手写稿纸。
最上面一页写的是:家禽营养学研究。
掀开扉页往里看,赫然是一篇研究笔记,标题是:《高效肉鸡复合预混料基础配方与代谢能优化试验方案》。
在它下面则是剪报,纸上贴着几张折叠整齐、看起来像是从报纸或什么资料书上剪下来的文字内容。
他把剪报打开,里面一些字眼很眼熟——“豆粕”、“菜籽饼”、“进口鱼粉”、“磷酸氢钙”、“L-赖氨酸盐酸盐”、“多种维生素预混料”、“蛋氨酸”、“抗氧化剂BHT”……
“这……”魏得胜完全懵了,他抬头问道,“你跟踪我来着?不是,你也参加这次的学习班了?否则你怎么知道我们学了什么?”
钱烈一愣:“啊?场长我不知道呀,只是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禽类饲料学的资料,现在有了一些心得,恰好你又出差回来了,于是我就赶紧拿给你看看,让你给斧正一下。”
魏得胜心里泛起了嘀咕。
让我给你斧正?我拿斧子倒是在行,看文字可不行,否则这次学习班结业考试也不会光荣的拿下倒数第一了。
他翻开这本手写的《现代家禽营养学》,里面充斥着各种分子式、生长曲线图、代谢能转化比率。
头疼。
钱烈给他讲解,里面有很多饲料营养学开展方案。
魏得胜瞪大眼睛仔细看。
诸多的手写的方案更是字字都认识,连起来如同天书!
什么“代谢能≥2750kcal/kg”,“粗蛋白≥18.5%”,“钙磷比例2:1优化促骨”。
什么配方A:对照组(农场标准玉米/麸皮/米糠/豆饼混合料)……配方B:实验组(按优化方案添加预混料)……
什么严格记录增重、料肉比、均匀度、跛腿率……
“这到底是什么?是你琢磨出来的养鸡饲料配方吗?”魏得胜索性不耻下问。
钱烈点点头。
魏得胜来兴趣了:“嘿,你小子真行,你是真有头脑也真有责任心啊。”
钱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不是我主动想到了这方面的工作,是我的弟弟。”
“他得知我曾经用中药方救活了鸡,然后告诉我说,我这一手确实是本事,但在咱国营厂里上班,光会救火不够,得真能帮助场子前进。”
“然后咱们鸡场怎么前进呢?那就是让鸡长得快、死得少、料吃得省。”
魏得胜忍不住点头:“对对对,这正是新时代咱们养鸡场的追求。”
“嘿,我说你小子真是神了,要不是我知道这次学习班没有你,我真以为你成了我同学,因为这次在学习班上,我们学的就是这个。”
“来,坐下,你给我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钱烈坐下,指着手写本子上的内容说:“我弟弟给了我几本他托人找来的饲料营养学书籍……”
“等等,你总说你弟弟,听起来他是个人物啊,他是谁?”魏得胜随意的问。
钱烈犹豫了一下,说道:“他叫钱进。”
“噢,钱进,你们兄弟的名字有点意思,一个是前列,一个是前进,向着前列前进,是不是这个意思?”魏得胜笑了起来。
然后他笑容又凝滞了:“等等,钱进?!哪个钱进?”
不等钱烈说话,他伸手猛拍自己脑门:“钱进!钱进!钱进!”
“你是我老班长杨大刚介绍过来的,我那老班长最近干成了一件叫人鼓掌的事,他在钱进的帮助下保护了国家外汇还收拾了想要坑害咱们国家外汇的小鬼子企业……”
钱烈点点头。
就是这个钱进。
魏得胜无奈的说:“我真是昏了头,你们一个钱进一个钱烈,我愣是没把你们给联系在一起。”
“原来你弟弟是那个钱进?好呀好呀,真是虎父无犬……真是老子英雄……真是、真是上梁……”
最后实在整不出合适的文化词,他索性一拍巴掌说:“你们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都是好样的。”
“来来来,你继续说。”
钱烈继续说道:“我研究了一些资料,然后总结了一份能够让鸡长的又快又健康的饲料配方。”
“然后我以这饲料配方为底料,设置了几个对照组,往里加入了一些常见无害中草药来配置饲料,并挑了一百只刚脱温的雏鸡进行试验。”
“噢,就是这里,场长请你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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