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巴斯夫方面谈判结束后不久,1980年结束了。
伴随着一场大雪,1981年到来了。
元旦这场雪下的很大。
新年的钟声还在耳畔回响的时候,雪花噗噗的就落下来了。
这次不是去年冬天那种细碎缠绵的雪碎子,而是正儿八经的鹅毛大雪。
雪花大如席片,纷纷扬扬,从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中倾泻而下,安静的覆盖了城乡的一切。
这场雪不光大还持久,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
大雪交通不便,恰好国家规定元旦当天放假一天,于是工人们不用冒雪上班。
钱进听说农民们都在冒雪忙活。
这是各区县农业单位向公社基层发出的呼吁。
他们今年被虫灾、旱灾吓怕了,这场大雪下来,便号召农民们未雨绸缪,冒雪赶雪,将路上积雪用小推车推进自家农田里。
大雪可以冻死虫卵,等到雪化了又可以化作水灌溉农田,一举两得。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的呼吁有些多余,因为这场雪下的很大,不需要往农田进行人工积雪,自然积雪便足够厚实。
农民们冒雪忙活一通,白忙活!
相比之下还是城里人舒服,后面看到雪下的很大,海滨市很多厂区出于避雪的需求,将礼拜天的休息日进行了调整,一号元旦休息,二号礼拜五也休息。
这场雪正好就是下了这么两天。
三号开始,天气放晴。
钱进站在阳台往外看,整个世界仿佛被施了魔法,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纯净无瑕的白色王国。
又出现雪灾了!
马红霞看到天晴了赶紧想晒衣服,她往外一看,嘀咕说:“这老天爷折腾人,去年冬天没有雪,今年冬天雪大的让人拔不动腿。”
钱进说道:“大嫂以后天气不好,你不用过来。”
马红霞笑道:“这有什么?下雪不伤人,又不是下刀子下火油。”
她又感慨说:“我还想出来走走呢,在我们家乡可没有这么大的雪咧。”
陈爱国和**两兄弟终于有了装逼的机会:
“嗨,这雪算大吗?不算,不算。”
“在俺林场,哼,到了冬天那才叫大雪,能把俺家木屋子的门给堵住呢,小孩往里一站,淹没头顶!”
小汤圆等一行人被唬得一愣一愣。
不过这次海滨市的积雪也深得够惊人了。
街道上,低矮的平房屋檐下,积雪堆成了陡峭的斜坡。
路边的冬青树被压弯了腰,只露出一点倔强的墨绿尖顶。
有些树枝被压劈了,落在人行道和公路上能阻碍交通。
最深的背阴处和巷子角落,积雪甚至能没过大人的大腿根,停在这种地方的自行车、三轮车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在雪地上鼓起一个个小丘。
一大早,街道上巷子里就有人出来。
大人一脚踩下去发出“噗嗤”一声响,起码能没到人的膝盖。
冰冷的雪沫灌进棉鞋里,刺骨的寒意直冲脚心。
“嚯!好大的雪!”
“老天爷真是乱搞,这雪得几十年没见过了吧?去年的干旱也是二十年没见过,今年的雪至少也得二十年没见过。”
“瑞雪!瑞雪啊!瑞雪兆丰年,好兆头!”
早起的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袄、戴着棉军帽或毛线织的老头帽,围着围巾武装了全身,恨不得只露出两只眼睛。
家家户户自扫门前雪,居委会则组织突击队和热心群众集体扫雪。
钱进换上棉衣和棉靴子下楼,他今天得忙活。
今天是礼拜六,他们单位福利待遇很好,跟供销社外商办和市里的外事办等单位一样,都是双休。
但今天劳动突击队肯定得开展全市扫雪活动,所以他这个总队长肯定事情少不了。
当然他不担心突击队员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
其实他带队带的挺好的,第一他在年轻人里有号召力,突击队根据市府指令由他整合,突击队员们都服气,愿意跟着他干。
第二他不光有号召力,他还给突击队员们实际上分果子、吃好处。
他才当总队长没多久,就已经正儿八经给解决了几百人的工作问题。
再者平日里劳动突击队内部也是有福利品的。
就拿这次扫雪来说。
元旦当天下起了大雪,他就预知到突击队要扫雪,于是他给准备了保暖中高筒加厚雨鞋。
这鞋子是牛筋鞋底,防滑耐磨,整体采用的是PVC材质,内里舒适透气,久穿不累,是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里面厚实的棉绒了,扫雪的时候穿上,不怕滑倒还能很好的保暖,不冻脚。
这样他有号召力又给手下人能谋取实惠利益,突击队员们能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干?
当然,就是有些人不愿意跟他干。
钱进浑不在意。
谁家角落里还没有几个臭虫了?
没发现就那么着了,一旦发现,必然是踢出突击队。
反正他们这不是公家单位更不是国营企业,要开除队员就他总队长说的算,往街道居委会、往各级政府告状都没用!
钱进今天的要务就是调兵遣将去扫雪,不过没那么容易,他得先给自家扫出一条路来。
他们这栋楼一共住了两户人家,底楼是老干部退休的老夫妻两口子,那他们门口扫雪的工作就得他负责了。
钱进跟BOSS带着一群小怪似的,他扛着铁锨走在前面,一群半大小子和小小孩拎着扫帚、炉铲子这些家伙什在后头起哄。
干部楼这块区域,地大楼少人也少,住起来怪舒服,真要自己干活那就不舒服了。
钱进在前头铲雪,小的们在后头帮忙兼呐喊助威。
主要是呐喊助威。
氛围还挺热烈,而天气很冰凉。
属实是冰火两重天了。
环境还不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甘甜的冰雪气息,对于之前抗旱时期总是闻地里干土味的钱进来说,他很享受。
不过随着积雪被铲开,随着家家户户出来倒炉灰,空气里又混合上了一股淡淡煤烟味。
钱进扫出一条雪道就去了筒子楼的突击队办公室,现在这两间房子快空出来了。
市府给他们审批了一栋老楼当全市劳动突击队办公楼,突击队要**换炮了。
他在筒子楼里打了电话,给全市突击队下发了暂停工作、集体扫雪的通知。
其实突击队成员人数对于这场暴雪来说起不到大作用,只是市民们也没有特别迫切的扫雪需求,因为雪和水划等号,对于刚脱离旱灾影响的市民来说,有这么一场大雪也挺好的。
尤其是对于那些不用踩着雪去艰难上班的市民来说,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在他们眼中不是麻烦,而是上苍赐予的珍贵礼物。
是滋润干涸大地、预示来年风调雨顺的“祥瑞”。
全市劳动突击队出击,泰山路劳动突击队如今已经改成了泰山路劳动突击小队,在上面还有区一级的大队。
作为全市劳动突击队内的明星小队,泰山路这边干什么都积极。
清晨七点半多一点,泰山路主干道的积雪在突击队员们的奋力清扫下,就已经把主干道差不多给清出来了。
黑色的柏油路面重新显露出来,与两旁堆积如山的雪墙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整条泰山路附近的支路乃至整个海滨市的小巷子,仍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这种暴雪影响下,城市交通难免陷入瘫痪。
太阳升起来,城市苏醒了,但苏醒得异常艰难。
街道上,上班族的身影越来越多。
工人们没法骑车上班了,处处是积雪,即使扫掉了雪也有薄薄的冰层,路面太滑溜了,骑车很危险。
有不信邪的蹬着车子出发,一个不小心就是滚地葫芦。
在几个危险路口,都有人揣着手在看热闹了:
“嘿,这小子摔倒了……”
“嚯,又摔倒一个……”
“嗨,赶紧去搭把手吧,这女同志摔的不会动弹了……”
行走的工人队伍成了一条风景线。
他们穿着臃肿的棉大衣、军大衣,戴着厚厚的棉帽、围巾和手套,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像一个个移动的棉球。
这年头人们脚下更是五花八门,有人穿着笨重的高帮翻毛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有人穿着解放胶鞋,但里面塞满了厚厚的毡垫,外面还用麻绳或布条把鞋帮和裤腿紧紧绑在一起,防止雪灌进去。
还有人穿着自制的棉袜套,套在棉鞋外面等于加一个保暖层,再用绳子捆扎固定。
钱进看看工人们的打扮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保暖棉衣配防滑鞋,这脱离群众了啊。
这不好。
得积极向群众靠拢。
于是他就决定去找突击队员,因为队员们身上穿什么不好说,反正脚上都是防滑保暖雨靴。
这场暴雪对城市公共交通影响的更厉害,这年头没什么小轿车越野车,城市里跑的主要是公共汽车。
偏偏泰山路上还有个大斜坡,平日里一些牛车马车的在这里上坡就不容易。
为此还催生了一个职业,叫推车员。
推车员都是街道的穷人家孩子,一群半大小子在这里推车。
把一辆畜力车推上去,车夫会给个一毛钱两毛钱的费用。
今天暴雪导致农村的畜力车进不了城,只剩下公共汽车。
然后公共汽车们大雪天也爬不了坡。
钱进经过的时候就碰到一辆红白相间的“黄河牌”铰接式通道公交车——这车因为个头大,在海滨市有个昵称叫大通道。
这大通道到了斜坡后像一头陷入泥潭的巨兽,在离泰山路扫雪点不远处,一个劲的发出沉闷但徒劳的轰鸣。
斜坡的雪没被扫掉,如今已经被人踩车压的变成了一层雪泥。
车轮在雪泥里疯狂空转,卷起阵阵雪雾,排气管喷出浓黑的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烟,却无法前进分毫。
司机油门踩到底总算是爬上了一块缓坡,但车身这样反而微微倾斜了,庞大的车身在缓坡上摇摇欲坠。
“不行了,打滑太厉害,上不去!”售票员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然后又收回头去焦急地喊,“乘客同志们!麻烦大家下车帮帮忙,下去推一把,不然咱都走不了啦!”
钱进见此便立马去帮忙推车,同时前后车门“哗啦”一声打开。
裹得严严实实的乘客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纷纷无奈地跳下车厢。
大家一边抱怨一边还得老老实实的推车,否则正如售票员说的那样,谁都别想走。
有人看到钱进,立马认出他来:“哟,钱总队你这觉悟可以,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你啊。”
钱进点头打了个招呼,吆喝道:
“来,同志们听我口令啊!咱别瞎使劲别浪费了力气,听我口令——一!二!三!推啊!”
“一!二!三!推……!”
“嘿哟!嘿哟!”
几十号人齐声喊着号子,公交车喘着粗气,成功爬上了坡顶。
好些人上来主动跟钱进握手,让钱进享受了一把明星的瘾头。
司机和售票员招呼一声,乘客们拍打着身上的雪沫,又赶紧挤回冰冷的车厢。
公交车喇叭响了两声,司机打开车窗冲钱进方向挥手,算是感激的致意。
钱进摆摆手,看到一群人跑来。
徐卫东跑在前面,喊道:“嘿,钱老大?还真是你在这里啊,我听人说你在这里推车,赶紧带弟兄们过来帮忙……”
钱进无奈:“你们来的可真是够及时的啊,我真是怀疑你们透过卫星监视我,我这边的事办完了,你们也就过来了。”
徐卫东更无奈:“你问问哥几个,我们是不是一得到消息就跑过来了?”
众人一起点头。
钱进说道:“我信你们,这不是开个玩笑吗?”
一行人全身各处都有碎雪,一看就知道刚从扫雪现场跑过来。
这些人穿的就是防滑保暖的水靴,清一色的黑靴子,走起路来‘咔咔’作响,还是挺威风的。
钱进打电话给各街道居委会。
现在市劳动突击总队还没有完成整合工作,并且资源有限,所以总队和各个大队、小队的联系还是跟居委会协同。
居委会们反馈的没问题,他们街道的劳动突击小队都开动了。
钱进打完电话对突击队的总秘书庞工兵说:“你组织一批女同志吧,找那些平日里做事严谨、不喜欢拉帮结派的,然后安排她们当检查员,去看看各街道上突击小队的劳动情况。”
“让她们保留公交车票,这钱找财务进行报销。”
庞工兵立马拿起棉帽子出门去找人。
泰山路上不用安排检查员。
钱进自己去检查。
实际上也不用检查,他手下的嫡系部队干活还是很自觉的。
王东现在都成了劳动积极分子,没去上班,在街道里带队干活。
他身材魁梧力气大,挥舞着一把特大号的木锹,像开山一样,狠狠地将厚厚的积雪铲起,甩到路边的雪堆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积雪飞起在空中飘洒,无数冰晶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
男队员跟着他挥舞铁锨,石振涛和罗丽娟带着一群女队员,用宽大的竹扫帚奋力清扫着铲松的雪沫。
朱韬心思还挺活络,指挥着几个队员用自制的推雪板,喊着号子,合力将大块的积雪推向路边。
钱进看到后,灵机一动。
他去居委会打电话给运输公司找了姐夫陈寿江,让陈寿江开一辆小货车过来。
雪太大,全城扫雪工作很费劲。
就拿泰山路来说,突击队员们虽然干劲十足,但面对深厚的积雪,仅靠人力铁锹、扫帚和简易推雪板,进度还是相当缓慢。
尤其是清理主干道中央那些被车辆反复碾压、已经变得瓷实坚硬的雪层,更是费时费力。
队员们挥汗如雨,虎口震得发麻,但铲下的雪块却有限。
而这还仅仅是主干道呢,更多的是支路和小路的积雪,光靠人力清理指不定得到什么时候。
不过王东真是人形牲口。
这货动脑子不行,干粗活下苦力那确实是一把好手。
他以身作则干的很嗨皮,大冷的天气愣是忙活的头顶冒白烟。
而且他脱掉了棉衣,身上只剩下一件起了好些毛头的旧毛衣,干的是挥汗如雨。
钱进招呼他:“王队,这样下去不行啊。”
王东拄着铁锹喘粗气,他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白色长城,倒是还挺有斗志:“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那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干吧!”
“反正这雪停了,咱们铲一下子它就少一下子,反正咱力气可以再生,它积雪不能下崽。”
“同志们,加把劲,争取早日打通泰山路跟五台山路,中午咱们跟五台山路胜利会师,去人民食堂吃羊汤烩火烧!”
他还使劲一挥手,跟战争片里指导员们动员战士们冲锋似的。
这一招好使,一群青年突击队员嗷嗷叫着干活。
钱进看了哈哈笑,喊道:“行了吧,同志们,好钢得使在刀刃上。”
“雪太厚了,要除雪的地方太多了、干的太费劲了!照这速度,扫通整条泰山路,得干到天黑,你们得晚上去吃烩饭了!”
王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雪水混合物,心里不满:“钱总队你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换成……”
“傻批。”徐卫东毫不留情的嘲笑他,“钱总肯定是有办法来除雪了呗。”
王东用木锨铲雪砸在他身上,然后原谅了他的出言不逊:“这有啥办法?两只手一张锨,咬紧牙关干呗。”
钱进说道:“要干,但咱们专门干地上压实的冰层,积雪得用工具。”
“我琢磨着咱们能不能用车子推?普通车头是平的,肯定没法推雪。但我去国外出差的时候,看到人欧洲有一种除雪机。”
“我没见过。”王东摇摇头。
“你他娘这不废话吗?”徐卫东服气了,“你出过国吗?钱总都说的明明白白了,出国看到欧洲有这样机器!”
王东又给了他一木锨的雪,再次放他一马。
钱进没去劝阻。
两人是欢喜冤家,外人没法掺和。
他笑着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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